到了医院后赵予维没下车, 他自己进去的。
十分钟后他返回车里, 手里拎着两袋豆浆。他递给赵予维一袋, 摘掉纱布的手背露出一道很深的印子,换药的护士还给那道长出新肉的伤口抹了药水,药水已干, 沉淀着半青不黄的颜色。
车开到一半实在太堵,乔岭头天就和一客户约好了今天早上在公司见面, 他看了看表,让赵予维就近找个地方把车停了,俩人改乘地铁去公司。
那个点儿的地铁人特多,他俩都不用主动往前迈步,几乎是被人堆推挤着往前走的。
赵予维险些没抗住拥挤的人潮, 眼瞅着就要被绊倒了,乔岭伸手抓了她的胳膊把她往车上带。车上也挤, 几乎都是前脚挨着后脚,都没多余的地方站了。
乔岭抬胳膊抓住扶手,赵予维就在他面前站着。
赵予维前面是一学生,背着的黑色大包里不知道装了什么乐器。她怕挤着这乐器,也怕这大包不小心蹭着自己的脑袋, 便缩了缩脖子避开。
这姿态维持久了不舒服, 她便稍微往前怼了一下, 说了句不好意思,反过来面朝乔岭站着。俩人挨得近,她这等同于在他怀里拱了一下。
乔岭个子高, 赵予维的头刚好齐他的胸。他右手抓扶手,敞开了胸怀带动身上的大衣也敞开着,里面是件素色毛衣。
每到一站就有人上下车,来回从俩人身旁挤过,赵予维避让时为了稳住重心总是抓着他的毛衣。她拎在手里的小包总被过往的人撞来撞去,换个手拎吧,又该贴着座位上那人的脸了。
乔岭发现了,松开抓扶手的手朝她示意,她便把那包往他胳膊上挂着,他抬起挂着包的手重新抓着顶上的扶手。
又过了几站,赵予维原地动了动脚,歪头时忽然皱着眉倒抽了一口气。
乔岭问她怎么了。
“……头发……卡住项链了……”
车内没有抬手整理的空间,她竖脖子被扯得头皮发疼,只能维持着歪头的姿势。
车厢内前后左右都是人,稍一动作就撞着别人,乔岭也没办法帮她。
她歪头站着,就像靠在他怀里,下车时乔岭护着她往外走,乍一看俩人也像搂在一块儿。匆忙上下车的人都是赶时间的,他俩这姿态还得身旁的路人都避让开。
有那脾气不好的人厌烦道:“大早上的上班本来心情就不好……”
赵予维脸都红了,就差和别人说“抱歉我也不想这样了”。
索性站台上没那么拥挤,她手能够着肩颈的位置,眼睛却看不见,乔岭便帮她的忙。乔岭的手有点儿凉,一下一下地碰着她温热的脖子,他面朝她站着,呼吸匀而热。
也不知道头发和项链怎么纠缠了一番,他动作并不快,赵予维刚以为弄好了想活动脖子拉开距离,他就诶一声,叫她别动。
她越着急他越缓慢,颇有故意如此的嫌疑。
赵予维安静了一会儿:“哎?”
乔岭:“嗯?”
“你耳朵旁边有颗痣。”
“……嗯。”
赵予维:“胎记吗?”
乔岭:“不算吧,那么小一颗。”
她又安静了一会儿:“我摸摸……”
边说边抬手冲着他的耳朵。
乔岭瞬间抬高了手,连脚下也往后退了一步。赵予维抬了抬脖子,头皮只疼了一下,那纠缠不清的两者瞬间就解开了。
乔岭看着她。
她坦荡荡地回看,唇角挂着逗弄的笑:“这回是真的差点儿上手来着。”
乔岭没说话,这和他认知里的赵予维可太不像了,还是说他从没有真正认识过她?怎么会有人前后反差这么大,流氓么这是。
可她穿着得体,举手投足气质优雅,哪有半分流氓的影子。
她说完也不在乎他什么反应,抬腿就往电梯上走。
他跟上去,手里还拎着她的包。
公司里的杨恬正好要下楼,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她亲眼目睹乔岭把手上的女士包递给赵予维。
赵予维很顺畅地接过,还嫌他没拿好似的虚拍了拍包面。她冲杨恬笑了笑,抬腿走出了电梯。
中午赵予维正喂缸子里的鱼。为给原来的小金鱼找伴儿,她从青岛回来后专门去市场又买了两条小金鱼。
既然带回来了,就得好好儿养着,这些都是无辜的呀。
杨恬来时也先夸小鱼:“它们相处得还挺好。”
赵予维:“都在一个缸子里,好好儿相处还是很有必要的。”
杨恬:“乔岭也喜欢鱼,他办公室那两条鱼是他费老大劲儿才弄回来的。”
“噢我不喜欢鱼。”赵予维冲鱼缸抬抬下巴,“这是意外,养着就养着了。”
杨恬冲她笑了一下:“你和乔岭吵架了?”
“没有啊。”赵予维说,“也不会吵架,乔总想跟我吵我也不跟他吵。”
她看着杨恬,也是一笑:“饭碗在他手里呢,哪敢和他吵。”
杨恬说:“自从你从青岛回来,你们俩就有点儿怪怪的,好像吵过架一样,虽然面上看着挺和的。”
赵予维:“和乔总相处最多的人不是杨经理你吗,你有疑问应该去问乔总,我倒是没觉得他哪里怪,他怪我也不知道原因,我没那么了解他。”
杨恬沉默一会儿道:“我听云洲提起过你,连他都知道你,你和乔岭的相处应该不会少。”
赵予维:“我和高云洲认识的过程很简单,但我也没有义务向你解释,你来找我,不就是想问我和乔总的关系么?”
杨恬:“你们不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吗?”
“那你还来问什么?”
“……你我心里都清楚不是吗。”
赵予维轻巧道:“这你可就误会了,我是喜欢他,但那是以前的事儿了,你喜欢他你就冲着他,老盯着我干什么呀,我又不能把他许配给你。”
她本来还想提醒杨恬几句,但她已经复制了孙今桃的历程,就不必再转述同样的话了。杨恬采取什么方式,自有她的结局,也不是她一两句话就能干预的。
就算她说出来,杨恬大概也和当初她对待孙今桃的提醒一样不当回事儿吧。这可真是够奇葩的,前仆后继接力赛似的,这乔岭这么大能耐呢。
不过多大能耐她都没那么在意了,以前小心翼翼是因为太在乎,如今放开来倒不是因为本性放荡,努过力之后的放手本身就会随意待之,也是随意之后她才发现乔岭身上那点儿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他看似稳如泰山万般皆空,实则并非心无波澜,空有一张唬人的皮而已,她只是不留神的亲昵都能让他露出马脚,更别说她刻意为之。
挺有意思。她内心深处仿佛被激发出活跃的邪恶因子,甚至盘算着适时逗弄他一下,颇有点儿把当初他对自己造成的波动还给他的小邪恶。
新驻扎的小区都是老楼,楼层不高,好几幢楼顶都被利用了,老头老太太往上搬了花盆种花,也拉了绳子晾衣服。
赵予维刚搬了新家,总有很多东西要洗涮收拾,周末她洗了一大堆,屋里的晾衣绳不够用了,她便也把床单被罩送到顶楼去晾。
晾完后她回到厨房做饭。自己住比不上在家里,什么都得靠自己。她厨艺一般,但勉强对付一口还是可以的。
吃完饭没什么事儿干她就睡觉去了,这一觉睡到天擦黑。醒来的时候她东摸西摸没摸着手机,这才起床去找,找了半天才在沙发缝里找着。
掏出来的手机已经没电到自动关机了,她又去充电,刚把充电线插上,忽然有人敲门。她从猫眼往外看,看见乔岭的脸。
她打开门:“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乔岭:“微信不回,电话打死不接,再打关机,你派头越来越大了。”
赵予维:“周末啊乔总,吸血鬼也不能一次就把血吸干了吧?”
“不吸你血。”乔岭把手上的资料递给她,“你经手的,你再看看,没问题明儿就走流程了。”
赵予维没兴趣看,快而无语地从他手里接过资料,歪了下脖子请他进屋,那模样瞧着有点儿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