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岭按她说的路线把车开进她家小区。
“这小区绿化不错啊。”他说。
“几号楼?”他又问。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他扭头一看,赵予维歪在副驾驶睡着了。
先前才说清醒得很,这就睡着了……
乔岭把车靠边停下,车顶正好是盏路灯,后半夜沉寂得连飞蛾都不绕着光圈飞舞了,较白天降了温度的空气带着点儿流畅的清爽。
车窗几乎全开着,他往窗框上枕着胳膊,从裤袋里摸出烟盒,想了一下又把烟盒塞了回去。
窗外是球状大叶黄杨,他不经意间看见一只瓢虫在叶片上爬行。灯光把虫身照得发黄,也看不清它背上有几颗黑点。
它顺着叶片爬上茎秆,又沿茎秆爬到上一片叶子。它翻越好几株茎秆,终于离乔岭的视线越来越近。
乔岭正打算数一数它背上的黑点,看看它究竟是不是七星瓢虫,哪知这虫却跟逗他玩儿似的不横着向前了,挑中某一根茎秆便纵向钻进绿植的深处。
他还盯着瓢虫消失的那一片,看它会不会再爬出来。
他盯了好一会儿,直到手机铃声像炸雷一般忽然打破沉寂的夜。
赵予维迷迷糊糊捞起手机接电话,是赵圣卿打来的,问她怎么还不回家,她透过挡风玻璃往外定睛一看,回复赵圣卿说已经到楼下了。
挂了电话后她问乔岭:“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叫我?”
乔岭:“刚到。”
赵予维和他道完别就下车往家去了。
他启动车子准备往回返。路灯下茂盛的绿叶间那只消失的瓢虫又爬了出来,可他哪里还记得要去数它背上有几个星。
第二天一早,乔岭召集大伙儿开了个临时会议,会议主题是关于夜场直播的。他吩咐夜场排班以男性为主,女性只是替补,又叫人腾出间屋子当休息室。
“休息室只供夜班的人用,直播那边不是还有空间么,架一隔板,弄一折叠床,夜班的男同事就睡那边。”他叫叶适东,“老叶,你和保安沟通一下安保的事儿,再去派出所报个备。”
这个举措获得一致好评,散会老半天了,小陈还一直夸老大真好:“就是不知道脸怎么青了,女朋友打的吗,女朋友这么暴力?”
另一个说:“没听说老大有女朋友啊。”
又一个说:“对啊,有也不能这么暴力吧,他能找这么暴力的人?”
赵予维听在耳里,内心深处莫名暗爽,以致于她把本来想解释的话全吞了回去。
就这样,她没上几天的夜班因为公司改制告一段落。
但那一阵公司业务极好,大伙儿即便不上夜班也经常加班。
他们常点的外卖都吃腻了,甚至有人在取外卖时发出一声哀嚎,叶适东把这事儿当乐子说给乔岭。
乔岭让他换个花样。
叶适东:“不是米就是面,能换什么花样?”
说起面乔岭忽然想起来:“米面也分很多种做法啊,我推荐一家,你去订。”
当天傍晚,叶适东拎着两大袋子外卖回公司时都没人搭理他。
“诶!这可是乔总亲自选的,好吃不亏啊!”
有人凑过去扒开饭盒:“这不就是面么?”
叶适东:“这家面不一样!”
大家为了尝尝这不一样的面,都凑一块儿吃起来,然后都不约而同选择沉默。
大伙儿的反应令乔岭意外,他转脸冲着赵予维:“大家吃不出来情有可原,予维你怎么也没吃出来,你当时说好吃是哄我呢?”
大伙儿又不约而同都盯着赵予维。
赵予维认真吃了一口:“可能外卖和现吃不一样,有点儿坨了。”
乔岭也拿筷子尝了一口:“确实,不如现吃。”
小陈叫嚷:“你们俩又吃独食!”
赵予维:“不是,那次送客户刚好路过这家面馆,我和老大又都没吃饭才去的。”
一旁的孙今桃没有要吃面的意思,她手里端着一杯加了话梅的凉茶:“哪家面馆?改天我也去现吃。”
赵予维认真想了想,想不起面馆的名字,只好坦诚又尴尬地看着她:“忘了叫什么。”
孙今桃维持那副淡淡的笑容看着她,眼睛里却没有多少笑意。
赵予维虽然不怕那些暗地里的博弈,但她也不想为这种事儿争个强弱,她是真忘了。
“杨家胡同老金面馆儿。”乔岭道,“挺远,我现在也不常去了。”
第6章
孙今桃病了,请了好几天假,大伙儿组团去看她。
乔岭去得早,赵予维跟随大部队到孙今桃家里时,他已经坐在沙发上喝茶。
他旁边坐着个男人,和他是大学同学,也是孙今桃哥哥。
她哥哥站起来招呼大家,又去屋里叫孙今桃。
孙今桃出来时穿着睡衣,戴一副眼镜:“你们怎么来了?”
小陈凑近拉她的手:“来看你呀。”
孙今桃说:“嗐,没事儿,就一感冒。”
她哥哥冲乔岭道:“你面子不够大呀,人听说你来了,都不愿意起床,听说小姐妹来了倒起得快。”
乔岭笑笑:“赖我,工作给她安排太多,累着了。”
“可不是赖你么,咱俩半年没见了,好容易见一回还是这情况,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说好了要好好儿照顾她,就是这么照顾的?”男人话是对乔岭说的,眼睛却瞅着孙今桃。
乔岭对孙今桃说:“公司这一阵儿确实事儿多,这几天你就当放假了,好好儿休息休息。”
孙今桃看也不看他,嗔怪道:“病假和休假一块儿算,比周扒皮还周扒皮。”
惹得他哥哈哈大笑。
乔岭:“不算你假,工资照开。”
孙今桃朝着她哥:“你看看他是不是周扒皮,就知道工作和工资。”
她哥还笑着:“你俩的事儿我可管不着。”
乔岭没所谓道:“这不最实际么。”
刚进屋时孙今桃哥哥给大家倒好了茶,还招呼大家吃切好的水果。
赵予维转动着手里的水果叉,一点儿胃口也没有。
像孙今桃说的,她就一感冒,问题不大,没休息两天就又回公司上班了。
但她也没好利索,还吃着药。
赵予维带着资料去找乔岭,乔岭过目后问:“这活儿桃子牵的头?”
赵予维说是。
“给老叶吧,让他重新安排人。”
赵予维有点儿为难的样子。
乔岭看出来,说:“就说我说的。”
赵予维返回去告诉孙今桃。
孙今桃咳嗽两声:“这人干嘛呀,我都说了多少遍了,就一感冒,能有多累啊。”
她说着就拿起杯子喝水。
赵予维已传完了话,转身就往外走。
孙今桃出声阻止,赵予维扭头看她,她也不说话,自顾自地喝水,直到喝完了那杯水。
“帮我跟他说一声,这活儿我牵的头就得我来干,我不接受强制安排。”
赵予维没出声。
孙今桃冲她扬了扬手里的文件夹:“事儿太多啦,辛苦你传个话。”
她口气挺正常,甚至带着点儿好友间的亲昵。
“我也有很多事儿呢。”赵予维冲她桌上的内线座机抬抬下巴:“不是有电话吗,你亲自跟他说吧,万一我再传错话。”
孙今桃笑:“就这两句还能传错,能错到哪儿去?”
赵予维也笑:“我手里的活儿你最清楚,我是真挺忙,我先走了啊。”
“予维。”孙今桃叫住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不可能的。”
孙今桃和乔岭之间那种不同于其他人的熟稔确实让赵予维不自在,但赵予维并未因此混淆是非。
她知道,如果这次病的不是孙今桃,是别人,乔岭也会额外照顾,就像那天上夜班的如果不是她,他照样会请别人吃泡面送别人回家。
她对孙今桃道:“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觉得不可能,至少目前不可能,要不然有些事儿不会是大家看到的这样。”
孙今桃沉默一会儿,和她对视:“你确定要和我竞争?”
赵予维不喜欢她这个说法:“又不是应聘工作,竞争上岗吗?别的事上竞争我还觉得你有魄力,这种事儿竞争其实挺掉价的。”
孙今桃怔了怔,没说话。
赵予维也不再说什么,这才终于走出她的办公室。
听上去她对待乔岭似乎已经有了胸有成竹的办法,其实并没有,她甚至担心情感泄露得太明显会再度引发被赶出公司的事件。
迷惘中她能确定的只是不会因为喜欢谁就去争得头破血流,这样的喜欢对她来说失去意义。
孙今桃和乔岭一样拼,她不但没有因为生病减少工作量,反而主动揽了一演唱会直播的活儿。
这活儿他们头一次接,流程大耗时长,持续高压工作的结果就是孙今桃病得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