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云梦子划开结界一样,在陈朵儿十足惊诧的眼神中,初笙轻而易举地打开了通向合欢宗的道路。
不,倒不如说,是有人特意为她敞开了一条通路。
“初笙。”正在半空中入定的顾萱,缓缓睁开了眼眸,在和初笙对视的瞬间,那双原本温润平和的眼睛骤然发生了前所未有的波动。
“你究竟……”
顾萱看了初笙许久,却半晌也再未能多说出一个字,更是未曾给修为也已然进阶到金丹的陈朵儿分去半个眼神。
“我知道师姐想问些什么。”初笙心知肚明她的疑惑在于合欢同心诀晋升的层级,于是说道。
“所以我会活着回来,关于那个问题,我等师姐亲口问我。”
“……好。”顾萱点了点头。
宗门内,芙蕖与司淳这对奇特的师兄妹正僵持在一处。
玉盘长老和莫言长老并无劝阻的意思,只是随着打开的结界,同时看向了半空之中的顾萱、陈朵儿与初笙。
艳丽的花朵被树杈送了下来,绒毛一般的细长花瓣温柔轻抚少女的脸颊,初笙侧过脸去嗅了嗅,只有普通的合欢花香。
于是初笙明白了,自己预料中最糟糕的情况还没有发生。
云梦子突然沉眠,芙蕖长老代为执掌宗门,却二话不说提出要可以碎道重修的造化金莲,初笙并不是没有过疑问。
尽管在终南道宗时,身为大师兄的叶子清已经做到了他所能做的最好,并没有让初笙察觉到宗门其中原本就有的暗流涌动。
但天骄榜中,突如其来缔结下的合欢同心契打乱了一切的节奏。
初笙像翻阅一本书一样翻阅了叶子清的一生,叶子清本想隐瞒的一切也都失去了原本的护城河。
所幸,天骄榜会无差别地抹除所有人的记忆,除了已经将本体攥入其中的初笙。
叶子清无法再从同样掌握了自身道途的初笙身上看出其他的东西,也遗忘了曾经结下的合欢同心契,如今契约已解,除却初笙本人尚且知晓,再无他人知晓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
虽然这样有些对不起叶子清,但事后自己一定会想办法补偿他的,初笙这样想到。
身处天骄榜中时,初笙不止一次的看到过自家师尊的身影,也听得到几人之间的对话。
她并不傻,云梦子曾经与天骄榜颇具渊源,是极其容易看出的事情。
更何况,如今的初笙已然勘破了天骄榜与造化金莲之间的关系,更别说是当年近距离接触过天骄榜的云梦子。
倘若造化金莲对云梦子真的有用,早就见到了天骄榜的师尊,当年又怎会与友人一同帮助它送入更多的法器襄助,而不是直接将其带走?
要带回造化金莲,并不是真的对云梦子有用,而碎道重修的功效,似乎指向性也显而易见的不做他想。
——那是为她自己准备的啊。
不是宗门内斗,不是有谁要故弄玄虚,也不是什么非要献祭谁或者牺牲谁的连篇鬼话,司淳自始至终的目标都只有一个。
初笙看向司淳,这位一直以来都非常纵容她的师长却下意识偏移了视线,不愿再与她对视,哪怕只是短短几秒的时间。
……碎道重修吧,小笙,无情道注定是死路一条。
无数次的,他们这样劝导道,无数次地,无法理解原因的初笙都这样回答。
“我不要!”
为什么所有人都笃定无情道走到最后注定是死路一条?为什么师尊愿意支持自己坚定道途的方向?
为什么时至今日,无论是司淳还是未曾回来的叶子清,亦或是在合欢宗内的每一个人,都带有几分想让自己碎道重修的希望?
过去的初笙不明白为什么,而现在,规律熟悉的符文运行在她的眼中,一切的真相尽数向她敞开了怀抱。
哎……师尊啊。
初笙想要叹息。
一直以来,你有意无意的隐瞒着我这件事,难道就是为了此时此刻的情形吗?
初笙与顾萱和陈朵儿分别,独自一人走向云梦子的洞府,一路上畅通异常,无人敢阻,直至她一如既往地推开了那扇门扉。
“吱呀——”
合欢宗众人费劲办法都无法打开的洞府,此刻面对初笙霍然洞开了门庭。
“我回来了,师尊。”
初笙对寂静的庭院说道,就像每一次她回来时一样。
她提步走了进去,洞府的大门随之缓缓闭阖,于是整个洞府再度淹没在云山雾绕之中。
自己这样是否做错了什么?
司淳不知道,他的脑海中不断回忆初笙最后回望过来的眼神,只能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这样做才是最好的结局。
对的。司淳闭上了眼睛。
……这样做,是最好的结局。
宗山再次在荒原中跋涉。
他曾经教导过几个少年少女踏入道途,宗山赋予他们对道的认知,塑造他们对修真界的认识,最后留下了足够他们自己生活的灵石和武器,选择在一个平常的深夜离开了那里。
“我想拜您为师!”
不,你不该拜我为师,你的传承自在别处,我只是尔等修真道路上的匆匆过客。
宗山游荡着,等待着,从苏醒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担负着某种使命,需要他穷尽许久都未必能够得到结果。
但他愿意等,哪怕天道相恶,哪怕经年累月流逝的真源和灵力不知几多,哪怕一直以来都视若无物的虚弱感已经变成了刻骨铭心的疼痛。
他可以等,雪发红衣的大修士这样想着。
而后,在猝不及防间,流浪人间的宗山伸出手,接住了从异界坠落到手心的星斗。
“是的,这里是修真界,我也是个修真者。”他注视着女童漆黑的眼眸,轻轻地将她抱在了怀中。“至于你我之间怎么称呼……?”
“笙儿,你可以叫我师尊,或者师父。”
雪白的睫毛缓缓颤动,而后宗山睁开了双眸。
疼痛这种熟悉的感受,他已经忍耐了很久、很久、很久,但这次又有所不同。
“——师尊。”
初笙坐在云梦子的枕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你醒了。”
“瘦了……”云梦子看着初笙的面容,哪怕每一次沉睡醒来,都会看到徒儿在身旁等候,他也只觉得恍然如梦。
瘦了,高了,又变强了,这是初笙留给云梦子的第一感受,只是……
云梦子眨了眨眼睛,带着几分怔忪问道。
“笙儿,你灵力充溢,为何至今还不破境元婴?”
“我还没有做好渡雷劫的准备,师尊。”初笙松开了握着云梦子的手,从容地回答道。
“元婴期事干重大,我不能随意定夺,故而要等师尊醒来之后再说。”
“不怕,师尊为你护法。”云梦子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鬓发。“突破元婴是件好事啊,笙儿,为何露出如此愁绪重重的神色?”
“他们都说无情道无法飞升,我想了很久很久都想不出缘由,但我现在明白了。”
初笙轻轻按住了云梦子抚摸她鬓发的手,大修士的手指冷的就像冰一样刺骨。
“因为你也是修无情道的修真者,倘若我执意坚守道途,最后也只能与你在此道上拼死相争……我说的可对,师尊?”
第56章 风波
“你究竟在追逐什么,宗山?”云中君曾经发出这样的叹息。
“不要再等待下去了,连你都无法做到的事情,为何你会相信别人就能将这件事做到最好呢?”
……
“起初,我以为是我破境时,师尊替我拦下的雷劫影响了道体原本的状态。”少女一字一句地说道。
“可知道了您也修无情道后,我便想起了一件事……”
她的修为进阶与否,云梦子真的是因为看魂灯便知晓了的吗?
不,自然不是。
之所以每次初笙的修为进阶都能被云梦子察觉到,是因为……
“因为道途相通,所以在我遭遇雷劫之时,天道同样会将劫雷传递至同道之人的身边!”
芙蕖长老口中所谓“云梦尊者因突然渡劫而沉睡不醒”的说法的确没错,但云梦子所渡的劫雷却并非是大乘期雷劫……
而是初笙当时突破金丹期的金丹雷劫!
金丹期的雷劫根本不足以让一位大乘期尊者疲于应对,云梦子本应如同驱逐飞蝇一般将此事盖过,为何最后又陷入了沉睡?
“司淳师叔一直都想让我碎道重修……是司淳师叔做的?”
初笙很快否定了这个可能。
“不……同为大乘期尊者,哪怕是司淳师叔也无法完全掌控师尊,事到如今,大概率还是您自己将计就计的有意为之。”
“虽然死心眼的小司淳的确有些说不通,但这样突然发难我也会很意外啊。”
云梦子注视着她,目光中不带一丝冰冷,全是赞赏和肯定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