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娃娃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打了个哈欠,十分顺手地抱住了初笙的腿。
“我就知道师姐一定可以……唔?”玉娃娃的脸颊被一根柔软的花枝戳了戳,她沿着枝条看去,却只见到了云梦子回到洞府的背影。
“我们吵到云梦尊者了吗,师姐?”
“不,师尊只是回去调息。”初笙若有所思地看着这只师妹懵懂的神色,决心过后再探究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问题。
云梦子……
云梦子的确有很多话想对初笙说,但绝对不是这种情况下。
云梦子之所以回到洞府之中,并不是因为玉娃娃等人的声音吵到了他,而是因为……
他抬起手臂,滑落下去的宽袍大袖里,缠绕的莲枝轻轻用力,轻而易举地将昔日的大修士拽回了另一个人的灵府之中。
这里是少女的灵府,有玄妙无比的道韵,奔腾不息的灵力波涛,还有扎根其中散发着莹莹光芒的金色莲花。
云梦子有些迷茫地坐在莲花上,雪白的睫毛垂下来,注视着造化金莲柔软的花瓣在灵海中飘荡。
司淳和芙蕖都以为,能够正常出现的他并没有什么变化,但真正的异变早就在一切如常的遮盖下悄然发生了。
笙儿……他唯一的弟子,他悉心呵护的未来,千千年前便被选定的继任者,给了云梦子一个从未设想过的结果。
造化金莲拥有无中生有的可怕力量,却并不是谁都能将其彻底掌握。
拥有灵性的先天至宝,不亚于一个同等水平下寻常修真者的力量,更何况造化金莲还度过了这样漫长的时光。
云梦子深知那位佛子的飞升其中藏着不为人知的内幕,因而他从一开始就并不准备让初笙有碎道重修的可能。
就像是嫁接一样,把自己蕴养许久的道接给初笙的道,不仅能够弥补她在道途上一直以来的不足,还能让她轻而易举便拥有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
云梦子觉得这是个不赖的办法,也从没想过初笙会反对他的这个主意。
正因如此,在初笙绝地翻盘之后,他才会感到如此的困惑和迟疑。
……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初笙来说,这一切其实都很简单。
就像同样的花枝上可以盛开出并蒂莲一样,见过神主和神女用造化金莲的创造特性来共享气息与命脉的初笙,对造化金莲的使用方式了然于心。
已经让叶子清的道途化为一条蜿蜒支流的初笙,只是人为的划出了第二条支流的河道……而后,将她的师尊推了过去。
你即是我,我即是你,同气连枝,相偎相依,这是叶子清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做到的事情,可道途一致的云梦子可以。
微妙而诡异的平衡之中,盛放的金莲将初笙与云梦子的命运连在了一起。
初笙获得了驱使云梦子所执掌道法伟力的权力,而道心趋于崩毁的云梦子虽然失去了自由,却也再度拥有了些许缓冲的余地。
不,这个时候,或许不应该称呼他为云梦子了……
“师尊?”
初笙的灵府之中,属于少女的声音在其中轻轻回荡,宗山抬起头来,安静地等待着她将没能说出口的话语说完。
“师尊好乖。”初笙看着再也没有什么其他动作的宗山,满意地笑了起来。
“你想做什么,笙儿?”宗山问。
“我知师尊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好,只是我也想师尊好呀……
师尊,请在这里再忍耐一下,多看看我好不好?”
她温柔地说道。
“我会找到办法的,在那一天到来的时候,可以让师尊和我一起飞升的办法。”
“你做不到的,笙儿。”宗山说道。
他仰着头看着灵府之中朦胧的光晕,那是初笙坚持不提前踏入元婴期的证明。
未能凝固成婴的神魂,尽管让修真者本人少了几分倚仗,却很能达成将一个大乘期尊者的神魂在悄无声息中拖入漩涡的目标。
事实上,倘若初笙是元婴期才回到合欢宗去,云梦子的胜算将绝非此前可比……就连这一点,也已经被这孩子提前给预料到了吗?
宗山抚摸着身下的花瓣,发出无声的叹息。
“笙儿,那太难了,也没有什么意义,不值得你去大费周折。”
灵力浓郁纯粹却不得蜕变升华,只能徒劳无功地升腾在半空中许久,再化为细雨淋入灵海之中,四季更替,日月不停,隐隐之中,竟透出几分自成世界的玄意。
“在师尊想将一切都传递给我的时候,师尊想到过会变成现在的情形吗?”
初笙并不恼怒,脱离了当时的特殊情形之后,她可以更加平静地看待许多问题,心存死志的宗山无论说什么,都不会更改她的决定。
“师尊,我是您的弟子,也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我有属于自己的道心,并不能全然当做是您的复制品。”
“我没有……”宗山张了张口,又沉默下去。
“笙儿是笙儿,笙儿怎么会是我呢。”
“所以师尊做不到的事情,理所应当就该由我来去做。”初笙回答。
“我不是您,所以我一定会有我自己的办法……在此之前。”
黑发黑眸的少女弯起了那双魔性的眼睛。
“可千万要保护好我的本源灵府,别让我一不小心就死掉了呀,师尊?”
……
初笙师妹变得……很不一样了,就像是被人为打开了什么枷锁一样。
敏锐的顾萱很想问出口,但有些怯懦的性格让她不敢这样做,只能沉默地注视着初笙一如既往明亮而充满生机的面容。
顾萱天生怀阴,是万中无一的元阴之体。
元阴之体便于修行,益于双修,本应顺风顺水成就无上道途,可若是修真者性格怯懦,便会极易受他人摆布。
玉盘长老收她入门,便是担忧顾萱这样柔弱的性格,若是没有人从中引导,很容易误入歧途。
顾萱不是不知道,自己因为兔妖一家的投奔,半推半就从金丹晋升至元婴的行为,极易为将来留下隐患,但她控制不住自己心软……
“啊,顾萱师姐。”初笙回过神来,与这位师姐柔软的眼眸对上了视线。
“你之前想问我的,是什么呢?”
元婴期的师姐向金丹期的师妹讨教问题,这个画面看起来似乎有些滑稽,可两位当事人却都不觉得这其中会有什么问题。
“……我的道途似乎被阴云笼罩,让人看不清前路,倘若从元婴期突破到化神的话,大概会直接失败吧。”
顾萱并不避讳这个,在她看来,自己晋升元婴期本就是外力取巧,感悟与道心境界并不能及时跟上。
恐怕不论是叶子清,初笙,还是已经不知道身在何处的王泽,在这一件事情上都要比她来的要好得多吧。
“师妹,此前既没有什么倚仗,也感受不到道韵玄妙的你,是如何在一片混沌之中坚定破境的呢?”
初笙明白了,顾萱询问的并非是她如何突破到金丹期,而是自己当初从凡人到练气期,再从练气期突破到筑基期时的心情。
说起这个……初笙的眼神有些许漂移。
她总不能告诉顾萱师姐,最开始自己是觉得来都来了,不试着飞升拼一把简直血亏,所以才在云水玄天里开始闷着头升级打怪的吧!
但是,顾萱师姐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突然产生这样的疑问……她也并不是毫无头绪。
叶子清,王泽,顾萱,在之前,合欢宗内部的师兄师姐们,都是以他们三人作为榜样前行。
叶子清身为合欢宗大师兄,虽然经常半吊子的不甚靠谱,却也能很好的折中起来,让王泽和顾萱二人很好的发挥出各自的才能。
可现在,王泽走了,叶子清在外同她一起久候不归。
顾萱独自突破到了元婴期后,又被迫挑起担子来面临了十分复杂的情形,尽管她已经尽自己所能做到了最好,但那个柔软的灵魂却时时刻刻都在刺痛她的心。
“我救下了兔妖,却又害了他们一家,我承担起守护宗门的责任,却没能守护好宗门里的师弟师妹们,我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做不好。”
“或许是我太不坚定了……”顾萱低声说。
“以前有王泽,有子清,我总是觉得可以再等等,再等等,没有关系,所以才一直以来,什么事情都没能做到。”
一丝漆黑煞气悄悄从袍角攀缘至袖口,正欲钻入那白皙肌肤之中时,初笙握住了顾萱微微颤抖的手臂。
“可是师姐。”
那双黑色的眼眸注视着怯懦的女修,就像施展了定身术一样将她钉在了原地。
“你不是王泽师兄,也不是叶子清师兄,你有独特的性格和道心,为什么要和他们相比?”
初笙疑惑的问道。
“如果要让适合站在后方的人被迫走到前面,还要反思自己的错误,那原本应该站在前面的人岂不是罪无可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