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行令,我以为我刚才已经把我的意思都表达清楚了,还是说,你非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说那一夜政府将增援都撤回,是因为军事大会期间中星区出了骚乱对吧?”
“......是。”
“还需要我说得再明白一点吗?”原徕站了起来,皮肤上溢出的薄汗在灯光下异常醒目,“你模糊不清地说中星区遭遇事变,多数人第一反应都只会是政府高层领导人遇袭了,可实际上敌方烟雾弹真正的投掷对象,是你吧?”
“政府撤回给我的增援,让我陷入死亡境地也要去保的人,就是你。”
原徕的语气十分笃定,面上不带有半分盲目的试探之色。
曲行令静静地注视着她,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我猜你可能会想,明明消息封锁得密不透风,为什么我会在信息差完全不对等的情况下知道这件事。”
“理由其实很简单啦,艾尔森在把我请过来做客的时候就明确表示过,政府那边已经找到了一颗更合适的棋子,所以才会在那一夜干脆地将我当成弃子抛弃。”
“本来我是半信半疑的,结果你一来就直接把这件事坐实了。”原徕耸了耸肩,“不过我觉得他还是有一点说错了,他说你是政府新找的棋子,我却觉得,政府从始至终选中的人都是你。”
“他们之所以最开始要大费周章在军方手底下保我,一是担心我会在密集火力下向军方.....啧,向艾尔森低头妥协,二是为了给你当挡箭牌,让艾尔森觉得我才是他们的心头肉。”
“后面他们大概是确定了艾尔森除非把我跟你都干掉,否则别无途径能够拿到杰出指挥官,坐上副总司之位,于是直接在二选一的局面下明着保你,毕竟只要我死了,那你赢过艾尔森就是毫无悬念的事。”
“诶,结果没想到吧,我不仅没死,活捉我的人还是艾尔森。”
原徕说着说着感觉造成当下这个局面的过程有点滑稽,便没忍住笑出了声。
曲行令脸色沉重地站在一旁,与姿态轻松的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唇瓣动了动,似是想解释:“原徕,我并不——”
“你是不是想说你并不知道政府做的这些事情?行,那就当你之前真不知道吧。”原徕没打算给曲行令狡辩的机会,“但是你现在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还是来劝我选择政府......你身为当事人可能并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无耻,我来给你打个比方。”
“咱们这事就像你爹想把我领养回家给你们烧柴做饭,结果领养途中碰到了狼,他一边喊着会救我,一边却拿着枪丢下我回家里去保护你,隔天看见我命大活下来了,他自知理亏没好意思再提领养的事,于是派你来找我。”
“你看似在这一环节中是个无辜的孩子,可你见到我不仅没一句道歉,还对我说,你爹丢下我跑回家都是为了大义,是为了提醒村庄众人狼来了,是为了拯救群体,说我不该计较这点个人得失,应该跟着你回到你爹的身边去。”
“你这既得利益者的嘴脸丑得我都没眼看,我念着咱俩的交情所以才一直懒得点破你。”
“还有,你到底想没想过,一个怕狼的人真的能够大度到接纳一个被狼叼回过窝里的孩子吗?”
“我如果真的跟你回到政府那边去,你不会不清楚我将会面临着什么。”
原徕可能会被无限期延长停职时间。
也可能会被勒令成为一块不准发光发热的踏脚石。
反正她横竖去哪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原徕心如明镜,一直不说也不过是因为察觉到曲行令的身不由己,无意跟他闹得太难看。
但他裤子脱也脱了,爱也做了,人也爽了,临走之前还要再回过头来恶心她一下那就很该死了。
本身用宏大叙事来给予一个人压力,强迫她人忘记自己遭受过的不平等对待,要她舍弃小我成就集体大我,是一种极其卑鄙的行为,主体性不够强的人很容易上当。
所幸原徕压根就不吃这一套,毕竟目前为止她权责对等,就不该被道德绑架拿命去做超出个人能力范畴的事情。
但她不得不说,曲行令这次对她是真的很不厚道。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也不会信了。”曲行令淡淡叹了一口气,身上隐隐流露出一丝悲怆的味道,“但我还是要向你解释一下,我是怕你生出芥蒂,所以才没有告诉你那一夜中星区的真实情况.....原徕,我没你想得那么卑鄙。”
“政府和艾尔森都不是什么好的选择,可至少我能够预判到政府的动作,艾尔森却是充满着不确定的威胁。”
“就像你了解我一样,我也很了解你,我在来之前就清楚你必然很难再相信政府,可我还是想试一试。”
“毕竟不管怎么说,人能够平平安安活着最重要,不是吗?”
两周前收到原徕一方战败的消息后,曲行令一整夜都没合眼。
直到政府派人去清扫战场,通过一些蛛丝马迹确定了原徕暂时性命无虞,他才暗自松了口气。
但从那一刻起,他也知道他跟原徕很难再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了。
“是啊。”原徕没有否定曲行令最后一句话,“可你为什么觉得艾尔森对我来说就一定是一条死路呢?”
“曲行令,有没有人说过你的思维方式极度二元?不是生死就是好坏,从不考虑第三个可能性。”
“总之我言尽于此,你就乖乖回去跟你爹说我已经被艾尔森蛊惑得神志不清,别再惦记我了。”
话音落下,原徕的耐心彻底告罄,走到曲行令身边就把人推开,准备回房间去。
奈何今夜的曲行令就如此内芯被人替换了一般,竟又一次做出了让原徕震惊的举动。
“.......”
原徕被曲行令一把拽了回去,后背嘭一下撞在了门上。
她刚皱起眉,就见这个精神状态异常的男人突然单膝跪地,隔着一层布料吻了上来。
曲行令一身黑色军装威严不容侵犯,俊美的面孔正气凛然。
他薄红的唇却突破了那层欲望的禁制,让高不可攀的他瞬间跌下云间,任人采撷。
“你这是干什么。”
“补偿。”
“你以为我刚才为什么要那么对你?自是为了讨利息。”
“不够。”
曲行令抬眸望着原徕,口中吐出的热气尽数喷洒在肉眼可见变化的位置。
她本就尚未完全恢复成原状,冷不丁被人这么一撩拨,很难能够坐怀不乱。
“我快说腻了,你脑子是真的有病。”
脾气逐渐被点燃的原徕抬脚将曲行令踹倒,让他像条公狗一样四肢着地,眼里掠过一丝失望。
在她的视角看来,过去那个与她并肩作战,性子虽冰冷无趣却将责任刻进骨子里的成熟男人似乎正在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令人生不起半分尊重的下贱东西。
她想不明白短时间内一个人的变化怎么可以这么大。
算了。
“曲行令,你自找的。”
星元498年9月12日,清晨六点。
正在小憩的两个男副官听见训练室大门开启的声音后,猛地惊醒。
原徕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锁骨处有个血红色的牙印。
她边走边打了个哈欠,转头见到两个男副官,神色自若地点了点头。
“嗨,早啊。”
“原司令早。”
在诡异的气氛下打完招呼后,心情紧张的男副官看向了紧随其后的曲行令。
他面无表情,他依旧帅得惨绝人寰。
他走路姿势轻快如风,好似昨天整整一夜都没发生除了切磋之外的其他事。
“老大......”
男副官下意识想问问曲行令事成了没有。
对方却是冷漠地抬起右手,示意他们闭嘴。
“不要再提,我对原徕没有任何意思。”
惯会模糊重点的曲行令成功用一句话误导了下属。
两个男副官没有起疑,也没有看向他故意背在身后的左手,只是可惜地叹了口气。
他们跟了曲行令很多年,对曲行令的情绪变化了如指掌。
平时跟恶鬼一样压榨下属的人,只有在碰到原徕时会短暂地忘记旁人存在,赐予他们放松休息的宝贵时间,这如何不是爱?
可惜曲行令死不承认,还觉得自己超讨厌原徕,一天天只想着怎么努力赢过原徕。
也难怪他会憋成个冷血无情酷爱给人加训的变态。
“通知下去,半小时内将东西收拾完毕,离开这里入住军营。”
曲行令丢下一句命令后,快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等到将门关严实后,死装的他才露出了狼狈的破绽,两条腿酸麻到差点站不住。
他将整洁如新的军装缓缓脱下,内里痕迹斑驳的躯体一点点暴露在晨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