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业这话是看着石美兰说的。
石美兰傍上了别人,只能靠别的男人混日子,过着让人唾弃的生活,但他可不是。
他找到了一个更好的女人,有正经工作的女人!这在农村可少见的很!
李建业当然为此感到骄傲,不仅骄傲,他还觉得一阵扬眉吐气。
石美兰离开了他,只能找一个这样油头粉面,为了五块钱装病讹人的男人,丢人至极!
而他呢?找了一个体面的正式工!等他明天继续去请朋友吃饭,说不准还能调到镇子里来工作呢!他离开石美兰只会越过越好!
听见李建业的话,石美兰和吴涯脸上都浮现出了些奇怪的表情。
石美兰像是在忍笑,又像是在看小丑,靠在椅子上不说话,吴涯左看看,右看看,终于把人际关系捋明白了,没忍住,冒出了长长的一声“哦”。
原来是这种关系啊!
之前石美兰对外说她老公死了,丧夫了,而王玉莲对外说她老公是“知青”,返城回乡去了,结果今天在这儿碰上了!
他终于捋明白了,石美兰的老公没死,还活着,只是出/轨了,而王玉莲老公也没返乡,而是别人手里的老公被她挖过来了。
他是没想到啊,这狭小的一间办公室里,竟然藏着两位卧龙凤雏,要不是今天挨着一顿揍,他都不知道呢!
这么想来,这一顿揍还没有白挨呢!
“玉莲姐啊。”吴涯这人嘴还有点贱,虽然没有赵二姐那么贱,但也爱下两句嘴,他没忍住,讥诮的说了一句:“这就是你那[知青老公]啊?”
王玉莲的脸骤然涨红,根本回怼不了一句话。
而一旁的李建业这才反应过来,有些疑惑的问:“你们认识?”
石美兰跟王玉莲认识就算了,这个男的怎么还跟王玉莲认识?
这怎么谁谁都认识啊?
“行了。”王玉莲当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她没有脸面细问了,她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场闹剧,她说:“要赔给谁钱?”
“赔给我钱。”吴涯抱着胳膊,说:“玉莲姐,你可不知道,你老公把我打得可惨了,非说我是美兰姐的姘头,哎呀,这精神损失费是不是还得给两块啊?”
王玉莲沉默的从兜里掏出五块钱,给吴涯,说:“只有五块钱,多了没有。”
吴涯赶紧上前接过来,说:“五块就五块,玉莲姐,我也不是那么难说话的人,咱们一个办公室的,这事儿就当我担待你啦。”
瞧瞧这人多会说话,他明明是在这儿讹钱,却能做出来一副“我原谅你”的姿态,占了便宜还卖乖!
王玉莲沉默的交钱,拉着李建业就准备走。
而这时候,李建业终于意识到不对了,听见吴涯跟王玉莲用这么熟悉的语调说话,他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王玉莲不搭话,吴涯却要说,他平白无故被人当成男小三,他哪能吃这个委屈啊?他肯定要讥讽一下李建业。
“什么关系?”吴涯指着自己身上的制服,说:“看明白啦!我,制衣厂员工,美兰姐,制衣厂员工,我们仨都是一个厂的!连这点事儿都搞不明白,还在这胡说八道呢!捉/奸你都捉不明白呀!”
吴涯戳破了一件李建业从头到尾都不知道的
事儿,让李建业不敢置信,他这个时候,才惊觉王玉莲身上的衣裳跟石美兰、吴涯身上的款式一模一样。
什么!石美兰竟然也进了这么好的厂子?
“这不可能!”他当场反驳:“石美兰凭什么进厂子?”
王玉莲进这么好的厂子,是因为他花了二百块钱,而石美兰从他们家里离开——哎呀!
李建业记起来了,石美兰也带走了二百块钱呀!
“你也花了钱买了名额?”李建业高声质问,随后恼羞成怒:“那是我们老李家的钱,你竟然拿去买了名额!”
怪不得当时他被人打,李天赐去管石美兰要钱都没要出来,原来石美兰早都花掉了!
一想到他在外面过的穷困潦倒,石美兰却进了厂子,李建业就觉得心里面这个难受啊。
看前妻风生水起,比挖他的肉喝他的血都难受啊!他总觉得石美兰是踩着他的脑袋上的位,要不是他给出去的那二百块钱,石美兰能有今天吗?
他当初要是一分钱都不给,硬把石美兰赶出去,石美兰又能把他怎么样?
“你们老李家的钱?那是我的钱!”石美兰起身,一脸厌烦的回道:“那是村长分给我的,不服就去跟村长告状去!我们再分一遍!”
喊完之后,石美兰抬腿就往门口走。
李建业又想去拦石美兰,他就是不甘心,总想再做点什么,让石美兰不那么光鲜亮丽,让石美兰也痛苦起来,他才会舒服一些。
一旁的警/察赶忙阻拦:“还没出局呢!你还想被关着是吧?”
李建业打了个哆嗦,没敢拦。
瞧瞧这个怂样吧!
石美兰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抬腿就往门外走。
王玉莲沉默的让到了一旁去,她的女儿林欣然也跟着躲到了一旁去,只有李建业一直恶狠狠地瞧着石美兰。
胡成军一直守在门外,目光一直在李建业、王玉莲身上游离,防着这俩人突然发癫、干出来什么打人的事儿,但实际上并没有。
李建业有点欺软怕硬,只有在对女人的时候才能硬气起来,在警察局,他不敢开口。
而王玉莲纯粹是没脸——这个女人更擅长躲在后面说两句话去挑拨李建业为她奔走,却不擅长正面对敌,这两个人还真没这个胆量,石美兰顺利的从调解室走出来了。
等石美兰走出来后,就跟在她身旁一起走。
胡成军这时候才发现,石美兰走路有点一高一低。
他低头瞥了一眼,发现是石美兰的右边鞋跟断了一截,跟前面的鞋底粘黏在一起,导致石美兰走路走不稳。
想来刚才那一脚,石美兰是半点没留力气。
至于一旁的吴涯,从刚才听到“花钱买工作”这几个字儿之后就一直没说话,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三个人从警局出来之后,吴涯也不提刚才警局里的事儿,只笑嘻嘻的说:“哎呀姐,咱们饭还没吃呢。”
虽然耽误了这顿时间,但是这顿饭的便宜可不能不占啊!
石美兰也知道这顿饭逃不掉,欠吴涯一顿饭不请,他能记一辈子,再加上她也确实饿了,干脆就带着人重新回到羊肉馆里去,要上两斤肉,大吃一顿。
吴涯美坏了,今儿赚了五块钱,又有一顿羊肉大餐,美滋滋的进了饭馆。
胡成军把他们两个人安排在了店的最角落处,这里安静。
临到了晚间,羊肉馆里人就少了,基本没什么动静了,石美兰跟吴涯俩人坐在牛肉锅前一起吃。
他们俩吃,胡成军也不过来,只站在柜台后面,像是一个普通老板应该做的一样。
只是偶尔,胡成军会抬头看一眼石美兰。
他今天其实是想单独约石美兰出来吃饭的。
只是他这张嘴实在是不争气,闷葫芦一样往里面压着,一句好听话讲不出来,石美兰还以为他招揽生意。
羊肉锅的水雾模糊了她的目光与脸,他透过昏黄的灯光,偶尔窥探到她的发丝,又慢慢低下头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往后一坐,整个人就融入到宽厚的柜台之中,光源涉及不到的地方,似是要将他就这么淹没。
他也没本事站出去,去石美兰桌前说“我其实是想邀请你吃饭”,他就这么窝囊的在里面坐着。
以后胡成军也别嫌弃胡红花窝囊了,这俩人各有各的窝囊,老胡家祖传的。
石美兰没注意这些,她在跟吴涯说话。
吴涯虽然爱占小便宜,但是嘴不碎,会说话,会来事儿,刚才闹那么大的动静,吴涯出了警局之后一个字儿都不提,吃羊肉锅的时候还跟石美兰说:“姐,你放心,吃了你这锅肉,我吃人嘴短,今儿的事儿我出去了一个人都不说。”
瞧瞧,这人也有点优点,不是全然没有可取之处的——真要是个哪哪儿都招人烦的人,估摸着也没法在办公室里待久。
俩人吃完了饭,吴涯一抹嘴起身就走了,石美兰却坐在椅子上,看着外面的天色犯愁。
羊肉馆子的灯昏黄的亮着,越发衬得外面一片漆黑,镇子里也没有什么路灯,外面一片灰沉沉的,连个人影都瞧不见,透过窗户看出去,只能看到石美兰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
去警/局耽误了一会儿,已经超过晚上九点了,女工宿舍估计关门了。
她住的宿舍的那个宿管是个十分难说话的老婆子,是那种死不近人情的人,之前有别的屋的女工回来晚了,她就是不开门,让那女工在外面待了半夜。
石美兰以前试图给这老婆子送点东西,那老婆子都不肯说,脖子一昂说:“我不收你们的东西,谁都别想走我这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