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对汤全海只巴结族长、却没给他送好处的事怨念已久,而有了第一个打头,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开始说话,“是啊是啊。”
“虽然少见,但过继反悔的事情也不是完全没有嘛。”
“说的是。”
——其实以汤婵的身份,便是强行反悔,又能如何?现在她还客气地许下好处,大部分人还是很识相的。
很快,大半族老倒戈,族长和仅剩的几位族老势单力薄,不得不妥协。
大势已去,汤全海恨得牙痒。
赔进那么多好处,最终却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成了笑柄,汤全海胸口绞痛,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族谱上“汤远山”下面新添没多久的“汤传铭”三个字被抹去,重新回到了“汤全海”下面。
……
事情办完,汤婵随着汤母回到了县城。
第一件事就是让汤传铭搬走,汤母把汤传铭叫来,亲自将归宗的事情告诉了他。
汤传铭抿紧了嘴唇,伤心地看着汤母,“您不要我了吗?”
汤母心中一痛,扭头移开视线,不敢再看汤传铭的眼睛。
汤婵却是表情淡淡,心中毫无波澜。
汤传铭已经这么大了,读过书,通晓世情,还素有聪慧之名,这样的孩子,真的对父母的打算丝毫不知吗?
但不管是不是全然无辜,比起大人,孩子确实情有可原,汤婵对他道:“以后你若遇上什么要命的大麻烦,可以遣人到京城找我,我会出手帮你一次,也算对得起咱们这桩缘分。”
汤传铭亲近汤母,却很害怕汤婵,他攥了攥衣摆,低下了头,“多谢……夫人。”
汤传铭被夏氏接走的时候,汤母还是没忍住,偷偷跑到门口去看,直到看不见马车的影子,才回了屋。
她连着几日情绪不好,汤婵怕她闷出个好歹,一时也没敢回京,跟春分一起整日想着法逗汤母开心。
汤母这才赶紧振作起精神。
这天,看着忙前忙后照顾她的春分,汤母忽然道:“春分,如果以后我不让你出嫁,而是给你招婿,你愿不愿意?”
春分一怔。
赘婿身份极其低下,很少有好男儿甘愿入赘,若是招赘,未来夫婿跟正常出嫁比起来可能就是天上地下。
但春分没有半分犹豫便说道:“女儿能有今日,全凭母亲善心,别说招婿,哪怕让女儿终身不嫁伺候母亲,女儿也心甘情愿。”
她还未到春心萌动的年纪,提到未来亲事没有半点羞涩,语气里满满都是认真。
汤母被春分这番话说得窝心不已,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往日春分贴心懂事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汤母心中的念头愈发清晰起来。
她找来汤婵道:“我打算正式收养春分,给她改名添在族谱里,以后给她招赘,延续香火。”
汤家的女孩子是不上族谱的,除非决定招赘继承香火。汤婵一愣,随即笑了起来,“这倒是个好主意。”
她想了想道:“不过倒也不必招赘,不如跟以后的亲家约定好,春分的第二个孩子不论男女,都随母姓汤便是了。”
“这主意好!”汤母惊喜,“还是你脑子活泛,我怎么就没想到!”
如此以来,春分就不必硬在歪瓜裂枣里挑赘婿了!
事情就这样说定,有了目标,汤母很快又变得精神抖擞起来。
有汤婵捐赠祭田的事情在先,族里不管暗地里心思如何,表面上很殷勤地帮汤母办好了一众事宜。
很快,春分正式成为汤远山的次女,以后便是汤家幼婵了。
只是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汤婵不由怔忡一瞬。
幼婵,也是“佑”婵啊。
这个名字寄托着汤母对女儿的思念和祝愿,不只是汤婵,更是那位真正的汤大小姐。
也不知汤大小姐是否已经转生?如今身在何处?
汤婵自己有穿越的际遇,实在希望那位姑娘一切都好。
……
忙完这件事,汤婵总算要回京了。
“母亲真的不打算搬回京城吗?”
出发之前,汤婵还在试图劝说汤母,汤母被她烦得都有些恼了,“不回不回,你赶紧走罢!”
“好吧好吧。”汤婵哭笑不得地独自上了马车,“那等过段时间解瑨闲了,我再带他和徽音她们来看你。”
“你这孩子,怎么直呼人家的名字?”汤母瞪她。
汤婵嬉皮笑脸地摆了摆手,“走啦!”
“路上注意安全!”汤母喊道。
马蹄声响起,马车渐行渐远。汤母被幼婵扶着,目光温柔地送汤婵远去。
在大兴县耽搁地有点久,汤婵回到京城时,大暑已过,夏天进入了尾巴。
汤婵问留守在家的秋月,“家里没出什么事吧?”
秋月低声道:“别的都好,只是……冯娘子过身了。”
汤婵一怔。
第106章
时值午后,大厨房的丫鬟婆子忙完午饭,打着招呼散到各处。再过一会儿,她们就要开始为晚膳做准备,众人都趁着这个难得的间歇休息片刻。
一个小丫鬟端着一个食盒来到大厨房,见管事妈妈正坐在阴凉处跟另一个婆子说话,便走上前对管事妈妈讨好笑道:“妈妈安好,可否劳烦您给换一份饭菜?”
她打开食盒向二人示意,“我是照顾程小公子的,刚刚送来的这份素斋许是放得时间有些久,已经酸坏
了……”
那个婆子立刻认出这是隔夜的菜色,目光不由瞥向管事妈妈,没敢说话。
管事妈妈则是立刻皱紧了眉,却不是对着坏了的饭菜,而是对着小丫鬟对程徵的称呼,“他算哪门子的公子?”
一个死了娘亲的琴师儿子,夫人心善才接济一番,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想跟府里其他主子用度一样不成?
丫鬟抿了抿唇,她心里明白,没有银钱打赏,很难支使这样手中有油水的管事做事,便只好放低语气道:“小公子不挑的,若是有下人的饭菜,匀出一点不带荤腥的便好。”
管事妈妈当即瞪起眼睛,“怎么,还要再特意给你做一顿全素的宴席不成?”
小丫鬟咬紧了唇,程徵的母亲刚刚过世,虽然他这样的平民百姓不似大户人家一般讲究守孝三年,但白日内吃穿上的讲究还是有的。
可现在管事妈妈明显看不起程徵的身份,做事如此怠慢……小丫鬟想到程小公子还饿着,便放下争吵的心思,憋着气硬邦邦道:“那便请妈妈有什么便给些什么吧。”
只能委屈小公子挑拣着用了……
念头刚一闪过,便听管事妈妈不耐烦道:“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这丫头嘴馋?若是那位要吃,叫他自己过来要吧。”
“你……”小丫鬟当即被这话气了个倒仰。
程小公子已经十多岁了,不好在后宅随意行走,才委托她来取菜,婆子说让人亲自前来,分明是故意为难!
她已经退让至此,管事妈妈却得寸进尺,简直欺人太甚!
“你们在吵什么?”
突然一道稚□□声传来,争执中的几人连忙去看,只见两个年幼的女孩子相偕而来。
丫鬟大喜,另两人则是一慌,三人行礼道:“见过二位姑娘!”
来的正是徽音和佳音,刚刚问话的就是佳音,“发生什么事了?”
岁月如梭,姐妹俩如今已经过了十岁,回京之后,汤婵就开始教导两个姑娘庶务。
姐妹俩第一次接触,都觉得新鲜,这次汤婵去大兴,佳音便带着徽音请缨,想要试着独自主持中馈。
汤婵见她们雄心壮志,自然没有泼冷水,她应了佳音所请,只让秋月在旁看顾。
佳音誓要做出一番成绩来,徽音也不想出差错,两人特意挑了这么一个大热天四处巡查,还真叫她们发现了一些偷懒耍滑的,更撞见了这样一回事。
小丫鬟口舌利落,很快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
佳音看着食盒里那份昨夜的剩菜,眼神一冷,“母亲不在府中,让我与佳音主事,你们欺我年幼,糊弄了事,是也不是?”
她冷着小脸细细查问,很快就弄明了事情起因。
原来程徵的母亲去世后,秋月特地吩咐了厨房为程徵单独做一份素斋,但管事妈妈将这份份例克扣下来,转而用其他院里的剩下的边角料拼凑糊弄。
之前程徵发现不对,都默默忍了下来,管事妈妈见状,变得愈发胆大。
她本就看不起冯娘子出身,更嫉妒程徵母子得到的看重,最后竟然作践起人,连明显酸了的饭食也往程徵处送。
这回程徵连着饿了快两天,实在没有办法,才叫丫鬟来换一份没坏的,结果叫徽音佳音撞了个正着。
弄清事情经过的佳音气得不行,“你就是这么做事的?等母亲回来,我会将事情原原本本禀给母亲,你就等着被撸下来吧!”
管事妈妈委顿在地,苦着脸不敢回嘴,心里也是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