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桓瞪大眼睛,“父亲又惹母亲生气了?”
亲密关系总有磕磕碰碰的时候,汤婵跟解瑨这么多年,自然也吵过架,解桓丝毫没有起疑。
大孝子甚至生出一点大逆不道的埋怨,“父亲真是好生无用,怎么这次把母亲气成这样还哄不好?”
佳音顿时哭笑不得,又听解桓小大人似的叹气嘟囔,“若我们是母亲的亲生孩子就好了。”
他想起不知道何时听来的闲话,为母则刚,女人若是有了孩子,就有了软肋、牵绊和盔甲。
若他们是母亲所出,母亲一定不会这样轻易离开吧?
“母亲并不想生自己的孩子。”佳音开口提醒,“再说,就算母亲真有自己的孩子,你觉得光凭孩子拌得住她?”
解桓一想汤婵平日的作风,小脸就垮了下来——还真不一定!
母亲跟他接触到的其他贵妇人一点儿都不一样。
“那我们怎么办?”解桓想到什么,又振奋起来,“要不我们去找母亲吧!明日就去,母亲不会舍得不见我们的……”
佳音一顿,不由暗中看了徽音一眼,才转回来对解桓道:“但明日是你娘的生辰,该去给她请个安……”
“我不去了!”解桓毫不犹豫道。
徽音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开口:“桓哥儿!”
姐弟三人当中,比起佳音和解桓全心站在汤婵一边,徽音却是心情最复杂的一个。
佳音自小和许茹娘本就不算亲近,解桓太小,记忆里根本没有许茹娘的身影,徽音却始终记得儿时娘亲温暖的怀抱。
汤婵的好,徽音记在心里,但她没办法像佳音和解桓一样,她放不下生她养她的母亲。
从解桓说希望自己是汤婵所出起,徽音就有些难过,直到刚刚解桓不认生母,徽音再也忍不住出声。
无论如何,弟弟不应该不认自己的生母啊!
她不由自主生出了一丝为许茹娘的不平,责怪弟弟道:“你……怎么能说出这样不孝的话?娘亲十月怀胎、受尽苦楚才生下了你……”
“大姐姐,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解桓的反应却是出乎意料的冷淡,他小小的脸上满是漠然,“当年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她当初既然舍了我,现在又来认我做什么?”
徽音哑然片刻,“娘亲她,她也是有苦衷的……”
“我只知道,她为了别人舍下我,那我为什么不能为了别人舍下她?”解桓看着徽音,认真反问道,“大姐姐,难道为了生恩,就要忘记养恩吗?”
“我……”
徽音面对他的诘问,再也说不出话。
佳音赶紧打圆场,“桓哥儿,你这话过了。”
哪怕许茹娘有再多不是,她也是解桓的生母,解桓的话传出去,世人还是会指责解桓不认生母是不孝。
虽然让人憋闷,但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
解桓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低头跟徽音道歉,“是我言语失当,给大姐姐赔罪了。”
徽音苦笑着摇了摇头。
然而解桓的话到底在徽音心里留下了痕迹,她内心煎熬不已,跟弟弟见过许茹娘回来之后,徽音很快病倒,甚至发起了高烧。
得知消息的解瑨此时也顾不得避嫌,立刻来到女儿的院子探望。
徽音正虚弱地半靠在床上喝药,余光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她立刻想要起身,“父亲……”
“好生歇着,不必起来。”解瑨将她按了回去。
解瑨是典型的严父,没有汤婵在中间做缓冲,单独面对日渐长大的女儿时,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抚。
最后他只道:“是我做的不够好,大人的事,倒让你为难了。”
这句理解的话瞬间攻破了徽音的心房,她立刻溃不成军,再也忍不住问道:“父亲,我是不是特别不孝?”
她声音哽咽,满是愧疚,“我既对不起给我生命的娘亲,又对不起用心抚养我的母亲……”
“不怪你。”
解瑨坐到床边,犹豫着伸出手,轻柔地抚了抚徽音的头顶。
这是自徽音出生以来,父女二人第一次有这样温情的互动。
“是我做的不够好。”解瑨又重复了一遍,“放心罢,没有人会怪你。”
徽音泪流满面。
过了好半天,她才缓和了情绪。许是第一次离父亲这样近,徽音咬着唇,大着胆子问了一个问题,“父亲,您……是怎么想的?”
解瑨动作微顿,顺势收回了手。
“徽音,我与你的生母,不会再有半点可能。”他语气平静,“至于其他……你是个聪明孩子,只是性格优柔多思,不用我多说,一定能想明白。”
徽音怔然半晌。
……
从徽音的院子里出来,解瑨回到书房,外头来报,程徵求见。
“见过解大人。”
程徵恭敬行礼,余光打量着解瑨。
见解瑨面无表情,只是有些不明显的疲惫,程徵心中有些好奇。
解大人要怎么处理和汤姨的事呢?
得知汤婵想与解瑨和离,程徵意外之余,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这确实是汤姨能做出来的事情。
汤婵走的时候特意派人告知了程徵,她已经跟解瑨商量妥当,程徵可以放心呆在解府,不必顾及她。
然而当初是汤婵发了善心,程徵才能留在解府,如今汤婵不在,程徵自然不会继续赖在解府。
他肯定是要站在汤婵一边的。
想到这儿,程徵开门见山道:“多谢您这段时间的关照,只是当初是汤姨收留晚辈,此时晚辈更应该侍奉在她身边。”
解瑨听出程徵告辞的意思,他心中早有预料,此时不算意外。
“也好,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
有程徵在她身边,他也能更放心。
从解瑨处告退,程徵启程来到了汤婵如今所在的温泉庄子。
庄子是汤婵的嫁妆之一,地处京城东郊,占地不大,地角却好,而且修建得十分精致。
程徵一路被引进正院,外头冰天雪地,屋子里却温暖如春。
“你来了?”汤婵知道这孩子肯定会来看她,也不惊讶,笑着招呼,“还没吃饭吧?来坐下一起吃吧。”
她正在吃暖锅。
这是她冬日里的最爱,加了辣味的骨头汤底沸腾不休,被切成薄片的嫩羊肉,涮上几秒后夹出,蘸一口特制的酱料,放进嘴里,能好吃掉舌头。
除了羊肉,还有丸子、各类蔬菜、豆腐、薯类、宽粉等等其他配菜,最后再
喝一碗汤,身体从里到外都暖洋洋的。
程徵吃过一回,就再也忘不了,他从善如流坐下,陪汤婵一同吃饭。
汤婵边吃边问:“府上怎么样?”
在这里,二人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言的规矩,只要不故意发出不礼貌的声音就是。
“府上都好,两位姑娘和小少爷都想来看您,但又不敢轻举妄动。”程徵答道,犹豫片刻,又道,“不过听说大姑娘病了……”
汤婵筷子一顿,想了想,叹了口气,“这孩子怕是钻了牛角尖了。”
“我有几句话,你帮我带回去……也罢,我还是写封信吧。”
程徵却摸了摸鼻子,“姨,我不打算回解府了。”
“怎么,解瑨为难你了?”汤婵皱起眉头。
不应该呀。
“没有没有,”程徵赶紧否认,似乎没听见汤婵直呼解瑨大名,“只是您都不在那儿了,我还留在解府像什么话?”
汤婵无奈,“你怎么也钻牛角尖了?解晦之别的不说,这点肚量还是有的。”
但转念一想,程徵连侯府公子的身份都不要,未必就多稀罕解家这个靠山。
没有一味贪慕权贵,也懂得知恩图报,不嫌弃汤婵是个和离妇人,她确实没看错这孩子。
“也罢,正好我在京里还有两套宅子明年开始要出租,回头你挑一座去住着吧。”汤婵道。
温泉庄子是好,但到底不够方便。
程徵笑着应了,“又偏了您的好东西。”
“那就好好读书,等你学成做我的靠山。”汤婵笑道。
她是开玩笑一般说的,程徵却认真记在心里,半点不把它当玩笑。
若是汤姨真的跟解大人和离,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了。
虽然不知道事情经过,也好奇最后和离会不会成,但程徵直到离开,也没问过汤婵这件事。
他跟汤婵有默契,却不代表汤婵身边的其他人坐得住。
“夫人,您就一直在这住下去吗?”秋月是最沉不住气的,悄悄问汤婵道,“您究竟是什么打算呢?真的要……和离吗?”
汤婵吃饱喝足,伸了个懒腰。到庄子后无人打扰,她过得愈发闲适了。
她懒洋洋道:“不然呢?”
秋月鼓起勇气,“可二爷心里是有夫人的……”
“所以呢?”汤婵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