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今连我倒的茶都不愿意喝吗?”许茹娘苦笑更深,眼神黯淡下来。
解瑨看着她推向他的茶盏,突然问道:“茶水有什么问题?”
许茹娘手一抖,茶水洒在桌上。她强笑道:“什么什么问题?”
解瑨深吸一口气,“我若是连这点反常都看不出,便白在刑狱打滚这么多年,更何况,我与你做了十年夫妻。”
许茹娘让他单身赴约,又在茶楼雅间这种闹中取静的地方,解瑨怎么可能不防备。
解瑨用陌生的目光看向许茹娘,“来之前我便心中警惕,但我始终不想相信,你居然真的会做出这种事。”
许茹娘被他的眼神刺痛,脸色瞬间一白。
“你以为我想这么做吗?”沉默片刻,她情绪突然爆发,“还不是因为你的新夫人,我才被她一步一步逼到如今这个境地!”
解瑨脸色冷了下来,“难道是她让你使这种手段的吗?”
“哈,她的手段可比我厉害多了!”许茹娘愤慨道,“你知不知道,前世她不仅谋杀亲夫,甚至混淆夫家血脉,为了给一个野种谋夺世子之位,甚至对丈夫的亲生子嗣下手!”
解瑨心中微微一惊,脸色却愈发冷厉,“无凭无据,谁知你是不是信口开河?”
“这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许茹娘激动道,“我对天发誓,没有一个字在胡说!”
在见到本该是锦平侯世子的程徵在解府出现,还与汤婵十分亲密之后,许茹娘想了许久,才理清楚前世究竟发生了什么。
上一世,汤婵嫁入锦平侯府,不久后,锦平侯便于酒后意外去世。
汤婵膝下无子,本该在几位庶子中选出一个记在名下,降等承袭锦平侯的爵位。然而不知汤婵用什么办法,竟说服了宫里的戚太妃请求皇上暂缓册封,说要考察几个儿子的表现,最后选一个德才兼备的儿子继承侯府,将家业发扬光大。
有戚太妃出面,皇帝不仅应了下来,还凑趣掺和了一把,定了许多规矩,并许诺由此选出来的人可不降等袭爵。
有这样的大胡萝卜吊在前面,锦平侯的庶子们不仅没有反对,反而如同推磨的驴子一般,使尽浑身解数争奇斗艳,誓要赢过其他兄弟。
也是从这个时候起,锦平侯府的风评开始好转,京中众人都津津乐道,猜测最后谁能脱颖而出。
然而谁都没想到,这样一过就是好几年,直到锦平侯府突然宣布认回一位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也就是程徵。
传闻程徵天纵之才,只被汤婵带进宫一回,就让皇帝忽略了他次一等的出身,下了封世子的旨意,只等程徵成年,便可承袭爵位。
消息传出,众人哗然,特别是锦平侯的其他几个儿子。
这些年他们打得如同乌眼鸡一般,因为有皇帝密切关注,谁也不敢做得过分,使出什么害人性命的手段,反而要真的尽心尽力读书、当差,哪怕装也要装出个好人模样来。
辛苦这样久,却被不知道从哪来的外人摘了桃子,这谁能忍得了?
很快,便有锦平侯府旧仆告上衙门,说锦平侯之死另有隐情,实为汤婵所害,更有甚者,程徵根本不是锦平侯血脉,是汤婵胆大包天,用野种谋夺锦平侯府的爵位家产!
许茹娘那时候已经因为娘家的事,身体逐渐变得不好,并没有精力关注细节。但这个案子闹得沸沸扬扬,全京城都知道,锦平侯留下的所有妾室以及近仆为汤婵作证,首告的旧仆所言纯属子虚乌有,
只因旧仆曾经犯错被汤婵赶出侯府,便对汤婵怀恨在心,借机诬告。
程徵更是当场同锦平侯的庶长子滴血认亲,证实他确为锦平侯府血脉。
后来经查明,告状的仆人为人所收买,背后不是别人,正是锦平侯的庶长子!
庶长子意图陷害嫡母,被判杖刑,腿因此落下了残疾,人就这么废了。
当时的许茹娘听说了这件闹得满城风雨的事,自然以为汤婵是全然无辜,还跟丫鬟感慨这位庶长子的不孝。
直到许茹娘在解府遇见了本该是在锦平侯府出现的程徵。
她一开始不明所以,然而有一天,她突然想起前世那位旧仆的首告,许茹娘很快便反应过来什么,瞬间寒毛直竖——
程徵果然血脉有疑!
不然为什么他没有去锦平侯府认亲,反而跟在汤婵身边,在解府当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外姓公子?
恐怕前世那位庶长子说的才是真的,程徵根本不姓戚,是汤婵颠倒了黑白!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传说中汤婵暗害锦平侯之事,怕也不是假的,只是她手段了得,蒙蔽了所有人!
许茹娘越想越觉得害怕,她将前因后果一股脑说给了解瑨,“……如此心狠手辣之人,万一以后有了亲生儿子,对桓哥儿他们下手怎么办?”
她期盼着解瑨给出回应,却没想到解瑨只是淡淡回道:“我不信。”
许茹娘一愣,又气又急,“你不信我?”
“你说这是你亲耳所闻、亲眼所见,可我也只相信我自己的眼睛。”解瑨语气没有波澜,却十分坚定,“她绝不会主动害人,更不会对孩子下手。”
许茹娘难以置信地摇头,“你真是疯了……”
“如果这就是你要说的事,那我只能说,大可不必以此诋毁她。”解瑨说罢便要转身离去,“怪力乱神之事,不可宣之于口,夫妻一场,这是我最后的忠告。”
“等等……”
不顾许茹娘的挽留,解瑨大步离开了房间。
听到通报说解瑨上门的时候,汤婵正同小于氏惬意地躺在汤泉。
一到秋冬,京城的天气就变得十分干燥,两人脸上敷着自制的面膜,汤婵眯着眼睛跟小于氏道:“下回我带你做汗蒸,驱风驱寒、暖身活血,冬天一定要试一试,再让紫荆给你按按摩,她特意去跟老嬷嬷进修过,手艺一等一的绝……”
小于氏拿起手边香甜丝滑的红豆奶茶,一边喝一遍点头。
这些天跟着汤婵,小于氏可算是长了见识。
原来日子还能这么过!
小婶婶说得没错,人生有这么多美好的事情可以享受,陷在一件不幸的事裹足不前,对不起的人只有自己。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听外边来报,解瑨来了。
汤婵坐起身,“他来干什么?”
从汤婵住进别庄,解瑨可谓无事不登三宝殿。
怕他真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汤婵等了最后两分钟,卸掉面膜,换了衣裳见了他。
“什么事……”
话未说完,就见解瑨突然伸手,用力将她环抱到了怀里。
丫鬟们见状赶忙往外撤,有个年纪小的好奇地睁大眼睛回头看,被旁边的双巧敲了脑袋,赶紧双手抱头溜了出去。
“诶诶,你干嘛?占我便宜?”汤婵挣了一下,没挣动,反而被解瑨抱得更紧了。
解瑨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暖香,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答应见许茹娘,是以防错过什么关于汤婵的消息,比如若是以后会发生什么意外,解瑨也好早做预防。
没想到却从许茹娘口中听到那样一番话。
其实解瑨大概推断的出来,那些事情,汤婵未必一件都没做。
但就像他说的,汤婵不会绝无缘无故的害人,必是有人犯她在先。
毕竟她嫁的是那个臭名昭著的锦平侯,若是一般的女儿家,嫁进这样的火坑,一辈子就算完了,可汤婵仅靠着自己,硬生生踏出了一条坦途。
这就是她啊……解瑨忍不住想,在那个不知道的前世,汤婵是不是过得很辛苦?
汤婵一脑门问号,完全不知道解瑨在想什么,她用脑袋轻轻撞了撞解瑨结实的胸口,“你这是怎么了?”
解瑨没松开,只老老实实交代了刚刚发生的事情,“许茹娘要在一间茶楼见我,我去了。”
刚刚只顾着想汤婵的事情,如今再想到许茹娘的谋算,解瑨的声音不由带上了一点沉郁,“她说有关于你的重要事情要告知我,但实际上准备了掺了料的茶水。”
许茹娘仗着自己是两个孩子的生母,解瑨不能把她做的事情广而告之,更不能过多追究,不然就是为了打老鼠而伤了玉瓶——不管是传出风声,还是对其问罪,有个这样的母亲,徽音日后还怎么嫁出去?甚至在婆家都难以抬头。
曾经的枕边人变得如此不择手段,曾经的情谊也被毁得面目全非,解瑨心里很是复杂。
“你没中招?”汤婵挑眉。
解瑨闷闷地“嗯”了一声,“我没入座,也没动吃喝。”
“许茹娘虽然有点糊涂,但不像是能使出这样下作手段的人啊。”汤婵好奇地戳了戳他的胸肌,手感很好,又忍不住捏了捏,“这是真着急了……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解瑨忍耐着,最后抓住了她作乱的手,“许正儒回京后曾写过诗文,借此抒发郁郁不得志之情,甚至有影射皇上之意,如今已经下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