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头去,只见汤婵施施然道:“王爷息怒,什么私奔之说,不过以讹传讹,王爷可要明辨是非才好。”
“放……”丰王自诩风流雅士,此刻却被气得差点破口大骂,“什么以讹传讹!那个姓谭的戏子竟是鬼魂不成!?”
他从未见过如此信口雌黄、厚颜无耻之人!
丰王难以置信,这样的人居然还是解府的夫人!
解大人怎么会娶这样一个刁蛮无礼的女子?
何止是丰王,在场所有人都瞠目结舌,连庞妍自己都不自觉看向了汤婵。
汤婵说出这话,要怎么解释?
唯有黄氏心中一动,似有预感。
面对众人目光,汤婵面不改色,淡淡道:“那戏子不过是一个奴仆,还意欲以下犯上,已经被表妹处理了。”
她毫不客气地把脏水泼到了谭玉官身上,对谭玉官这个人,汤婵毫无同情,也不想追究他跟庞妍到底怎么回事,只要他不是被庞妍绑着离开的,落得这个下场就绝不无辜。
黄氏眼睛一亮,脸上露出笑意。
庞侯爷等人都是瞪大了眼睛,还、还能这么解释?
庆祥侯府众人觉得峰回路转,丰王却已经怒火冲天。
他没有过问那个戏子,因为他知道庆祥侯府肯定会处理干净,却没想到汤婵竟因为死无对证,张口便颠倒黑白!
他怒道:“庞氏跟那谭姓戏子肯定早就不清不楚,你以为没了姓谭的,就没有别的人证了吗?”
“王爷还请三思,”未及汤婵说话,黄氏也开了口,“事情闹大对谁都不好,丰王府家风素来清净,您也不愿府上清名毁于一旦吧。”
女儿跟人私奔,这事是庆祥侯府理亏,但丰王府依旧不愿声张,便是不想家丑外扬,惹来外人嘲笑——庞家的女儿固然名声尽毁,绿头龟的名声就好听不成?
更甚一步说,把妻子逼到私奔的地步,丰王世子就一点错都没有?
无论怎样,丰王府都会成为他人口中资谈,如今这样的说法却是从根本解决问题——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私奔,事情从天大的丑闻变成夫妻不睦,不仅庆祥侯府多出许多余地,丰王府也算保住了颜面。
察觉到黄氏话中深意,丰王怒火一滞。
他自然不愿意承认儿子绿光罩顶,更不想沾上一身泥巴洗不干净。可是……难道就这么窝囊地认了不成?
庞侯爷一看有门,立刻躬身上前歉意道:“到底是犬女任性了些,想来还是两家缘分不够,不如就此作罢,请世子予她一纸休书吧。”
“一纸休书就想了事?”思来想去,丰王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不成!这未免也太便宜了你们……”
“父王。”正在这时,欧阳淳低声打断,“算了吧。”
丰王未料到儿子给老子拆台拆得这样利索,他恨铁不成钢地看向欧阳淳,“你在胡说什么?”
欧阳淳劝道:“父王,结亲不成,也未必要结仇。”
丰王闻言,不由冷静稍许。
忠国公府跟解家态度明确,二者一个皇后娘家、太子母家,一个当朝重臣,都不是好惹的,至少他们一个没有实权的王府必须要给几分面子。
庆祥侯府姿态已经放得很低,若王府定要逼死嫡女,焉知对方日后不会寻机报复?
丰王看向欧阳淳,“你想好了?”
“已想好了。”
欧阳淳说着,目光不由落在怔忡的庞妍身上。
无论如何,二人夫妻一场,无论对错,他也未必要赶尽杀绝。
侯府也没想到欧阳淳站了出来,庞侯爷连忙行礼道谢,“多谢世子体谅!多谢世子体谅!”
丰王冷哼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看在侯爷侯夫人的面子上,我们可以饶过令媛性命,可这赔礼……”
“应当的,应当的。”庞侯爷满脸堆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单跟丰王商议,“您请过目……”
侯夫人心弦一松,浑身一软瘫坐在地,却不由喜极而泣。
女儿的性命保住了!
欧阳淳让人伺候纸笔,挥笔写就一纸文书,递给庞妍。
庞妍接过来不由一怔,欧阳淳给她的不是休书,而是一封和离书。
“当年你假借才女之名使我倾心,我间接害你小产,从那之后,你就像变了一个人,也许那时,我们就该分开。”欧阳淳低低道,“成婚时,我们许过‘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后来……总是我先负了你,如今你也扯平了,我们之间……就到这儿吧。”
庞妍攥紧和离书,最终把祝他跟霜姨娘百年好合的刻薄话咽了下去,哑声道:“……祝世子日后姻缘美满。”
……
丰王父子带着丰厚的赔礼离开了侯府,庞侯爷擦了一把汗,对黄氏跟汤婵道:“今日真是多谢亲家和侄女鼎力相助了。”
“您太客气了,都是一家人。”汤婵道,“二妹妹今后如何打算?”
庞侯爷叹了口气,“先送到家庙里清修吧,等风头过去,就找个好人家远远嫁了。”
庞妍听到后半句撇了撇嘴,显然对嫁人这个主意不以为意。
但她没有反驳。
庞妍知道,这次肆意妄为,她已经给家里带来了天大的麻烦,以后她不能再任性了。
事情到这儿,汤婵也不必继续待下去了,她跟众人告辞,准备离开。
“等等。”
听到有人唤她,汤婵回过头,便见侯夫人给汤婵行了深深一礼。
“当年是我亏欠于你,未想你会恩将仇报,救下妍姐儿性命。”侯夫人低声道,“今日之后,我会日日在佛前上香,为你祈福。”
“得了得了,”汤婵甩了甩鸡皮疙瘩,“侯府也算对我有恩,举手之劳而已,上什么香,我还没死呢。”
侯夫人一怔,对着汤婵的背影又行了一礼。
对方不图回报,她却不能不知好歹。
……
庞妍的事情圆满解决,汤婵心情也算不错。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犯了口戒,随意说起生死,在回别庄的路上,她就遇到意外——
马车正好好地走在山坡的官道之上,突然马儿一声嘶鸣,带着马车狂奔起来。
车上的汤婵跟双巧都被突如其来的加速晃得摔倒在地,汤婵紧紧抓住车厢上的扶手,内心狠狠一沉。
什么情况?
“夫人!”
“快保护夫人!”
跟在身后的护卫见得惊变,都是大惊失色,急忙追赶上去。
但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众人眼睁睁地看着车夫摔下马车,马车失去控制,几次变向,最后撞向路边一棵大树,车厢瞬间四分五裂,两个人影被甩了出来。
汤婵只觉得后脑一痛,随即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解瑨一阵风一样冲进房间,大步径直来到床前,目光落在床上纤细的身影上。
汤婵安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宛如失去血色的白玉,双眼紧闭,只有胸口的微微起伏证明她仍有气息。
解瑨不自觉伸出手,却悬停在温热的脸颊上方,唯恐自己碰碎了她。
解瑨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解瑨黑沉的眸子里暗潮翻涌,“夫人怎么会出事?”
“是车夫。”被解瑨安排在汤婵身边的护卫上前一步,单膝跪地迅速禀告道,“有人以车夫家小的性命相胁,逼迫车夫故意惊马,谋害夫人性命。车夫原本打算让马车坠崖,却没想到夫人绝地反击,强行控制马车撞向了大树。”
护卫愧疚难当,“小的保护夫人不利,请大人责罚!”
解瑨看着汤婵苍白的脸色,掌心不自觉收紧,指尖狠狠嵌入肉中。
疼痛传来,解瑨没有松手,反而更使力了一些,让疼痛帮助自己保持清醒。
康王妃已经伏诛,究竟谁还会对汤婵动手?
康王?
不对,康王断没有这个胆量。
解瑨心口发闷,只恨自己太过大意,竟让她遇到如此险境。
他深吸一口气,“沿着车夫这条线查!”
“是!”
护卫领命,立刻下去安排,解瑨一边照顾汤婵,一边追查幕后真凶。
很快,当日指使车夫之人的身份被查了出来,然而等他被找到时,却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幕后之人显然很是狠辣,直接斩断了所有线索。
不止如此,很快,连被关押中的车夫都被灭口了。
看守之人自责不已,“小的失职,请大人责罚!”
解瑨却是若有所思。
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的人,整个京城可都不多。
“来人。”
解瑨正要深查,却在这时收到了一封来信。
读完来信,解瑨瞳孔一缩。
……
夜深人静,解府偏僻的角门迎来一架马车。
一个穿着厚实兜帽的身影下了马车,跟着引路人沿着阴影处行走,一路穿过几重门,悄无声息来到汤婵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