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实在避不开的……或许这样比较是给自己脸上贴金,但韩信都要忍胯下之辱,到她这里不过男女那点子事,权当被狗咬了便是。
诚然这人风流好色,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好男人这玩意儿是稀缺货,这个年头更是如此。高门大户里头有几个不纳妾不狎妓的?就说庞逸,也是年纪轻轻就有了房里人。更有些人,在家里人模狗样,到了外头还不知道什么德行,汤婵决定在这个年代生活下去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她不敢指望自己是什么天命之女,能找到一个又有地位权势,人品又好,还洁身自好又顾家的。真有这种样样都好的,人家凭啥看得上她?
抓大放小,锦平侯这样的,在她这里可以打个八分,已经算是不错的选择了——能打满分的自然是汤婵的梦中情老头,进门就守寡,但这属于可遇不可求,而且也不可能真的十全十美。
见汤婵不仅没有反对,反而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逐渐平静下来的汤母看得心惊肉跳,“婵姐儿?”
“没事,”汤婵回过神来,看向汤母,“事情也许没那么糟糕,您听我说,这说不定是门好亲事。”
汤母听得眼前一黑,“这怎么能算好亲事,你不是被气傻了吧?”
锦平侯那般荒唐的人,怎么能跟逸哥儿比?
想到这儿,汤母又生起汤婵的气来,“若你当初不搅合了和逸哥儿的婚事,哪又会有如今这桩?”
汤婵叹了口气,“您别忘了,侯夫人早就知道我不易有孕,但她眼睁睁看着老夫人议亲,从头到尾都没露出一点儿来。她对表弟一直不怀好意,又有这样深的心机,您还觉得,这是桩好事吗?”
汤母一噎,小声辩驳道:“身体是可以治的呀,若你治好了,生下儿子,她的打算不就落空了?”
汤婵揉揉太阳穴,汤母张口闭口儿子,她听得很是无奈。
前世汤婵父母走得早,没体验过被催婚催娃,当初有些同事被催到窒息,提起来就暴躁,现在她有点感同身受了。
她知道让汤母改变惯性想法很难,便只说道:“万一治不好呢?更别说侯夫人掌着侯府,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治得好治不好,还不是随她的心意?”
汤母张张口,不说话了。
“我说锦平侯好,也是真的。”汤婵放缓声音,耐心地一一给汤母列举了锦平侯的好处,“……这可不就是我求的,想要轻松日子?”
汤母听得瞠目结舌。
原来在汤婵眼里,丈夫人品不重要,夫妻感情不重要,亲生子嗣也不重要,唯一重要的就是她有吃有喝,有钱享乐!
“这,这,你一个女儿家,怎么能这样想?”汤母头脑发晕,结结巴巴,简直不知道从何批判起,只好挑一个最重要的问,“你,你真不打算要孩子?这怎么行呢?”
“不要,”汤婵斩钉截铁,“死在产床上的妇人还少吗?我莫名其妙地来了这,可不想又轻而易举地送掉这条命。”
“你……”汤母总不能说汤婵想活着是错,辩不过她,便只好暂时放过这件事,说起另一桩来,“可锦平侯府那样的火坑,你嫁过去,外人会怎么议论咱们家?你父亲虽然没了,但我也不是卖女儿的人,结这么一门亲事,家里的脸面往哪里搁?”
汤婵冷静道:“真正有教养的人,不会在未知事情全貌之前贸然评论。”
说着,她语气变得嘲讽,里头有种让汤母心惊的淡漠,“多嘴多舌的人,嘴上谴责着卖女儿,心里巴不得遇上这事得是自己呢——若是亲事成了,我嫁过去就是一品诰命,还有戚太妃、庄华长公主、成国公府三座大靠山,依他们趋炎附势的小人习性,心里怕是要酸死了,可再妒忌眼红,他们还是得规规矩矩低头行礼,那可不就得多议论些难听的话,叫自己心里好受些?”
汤母只是连连摇头,她怎么也过不去心里这道坎。
汤婵叹气,“侯夫人势在必得,您要怎么改变侯夫人的心意?得罪了侯夫人,咱们还能在京中立足吗?”
汤母犹自挣扎,“还有老夫人能为咱们做主……”
汤婵看她一眼,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您还想给您的女儿报仇吗?”
汤母心头一震,呆若木鸡。
她想到退婚之后,还厚颜无耻想要纳宝蝉为妾的祝文杰,以及为了逼娶宝蝉而捏造谣言,害得宝蝉自尽的周氏……
锦平侯府再是不济,对上小小的祝、周两家,压死都不是问题!
这简直是戳中了汤母的死穴,她张了张口,没能说出话来。
“我也不跟您说虚的,如今这个世道,人被明着分成三六九等,若要嫁人,自然是嫁的地位越高越好。”汤婵淡淡道,“外人眼里,我出身不高,又是丧父,年岁也大,真要讲起门当户对,是我高攀锦平侯府。我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遇见祝、周两家的人,也不能保证遇到之后,我一定能成功报复,但若是有个一品诰命在身上,这种被仗势欺人的事情总能少些。”
她看向汤母,“我话到这里,您好好考虑考虑罢。”
汤母结结实实地病了一场。
在侯夫人又一次上门做说客时,面色憔悴的汤母默认了与锦平侯府的亲事。
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同意,是屈于侯夫人的威胁,还是被为女儿报仇的可能所打动。
比起神情委顿的汤母,侯夫人却是带着势在必得的笑容。
她早就预料到汤母会妥协,对于有用的自己人,侯夫人也不会亏待,她大方许诺道:“堂姐放心,我一定把蝉姐儿的婚事办得风风光光。”
汤母强笑了一下,沉默着没有回话。
搞定了汤母,侯夫人志得意满,只等着雄安侯夫人正式上门提亲。
可她万万没想到,先等来的,竟是雄安侯府被下狱抄家的消息!
“你说什么!?”
侯夫人大惊失色,差点失手磕了茶盏,“怎么可能?!”
那不是皇长子的母家吗?
先听说这事儿的是庞侯爷,在外头的男人到底比后宅妇人消息灵通些,他转头回家就把这事儿当新鲜说了,语气唏嘘道:“‘结党串联、营私乱政、教唆皇子’,皇上亲口定的罪。”
教唆皇子……所以皇上竟然没想立皇长子为储君?!侯夫人惊疑不定,与庞侯爷对视一眼,“那皇上之前态度暧昧……”
庞侯爷微微摇头,“不可说。”
侯夫人脸色微变。
这可真是……
谁能想到?
“妾身知道了。”侯夫人很快镇定下来,万幸,这事儿跟庆祥侯府牵扯不大,“妾身会吩咐下去,让府中人都警醒着点,宴
饮交际停掉,等过了这个风头再说。”
这就是主母精明贤惠的重要性了,庞侯爷脸上带笑,讨好般向侯夫人作了个揖,“辛苦夫人了。”
侯夫人无奈地看了庞侯爷一眼,不过心情倒也轻松了些。
皇权争斗瞬息万变,庆祥侯府从不掺和夺嫡的事,这般作为虽博不来滔天权势,却能保子孙富贵平安。
庞侯爷叹了口气,心有戚戚。
听说他那位前小舅子解二爷的岳父都被卷了进去,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解府,松鹤堂。
解瑨与太夫人相对而坐,与太夫人低声解释来龙去脉,“几日前,以雄安侯为首的多位朝臣一同联名上折,请立皇长子为储君,皇上留中不发。结果今日早朝,雄安侯等大臣当场奏请皇帝立储,岳父也在其中。
“岳父一直觉得皇上该立大殿下为太子,难免不与大殿下党羽有所交集。我之前拦住了岳父单独奏请太子的折子,事后劝说无果,便暗中拜托了一位父亲生前好友的弟子,请他以教子无方为由弹劾岳父,让岳父暂时赋闲。
“只是没想到事态发展太快,还没等到机会上折,雄安侯一党便已经发动,岳父见机,便与雄安侯等朝臣一同逼请皇上立储。皇上不允,这些人便长跪不起……”
然而皇帝九五之尊,哪里是能被逼的,他龙颜大怒,转头就将雄安侯以及一众党羽下了狱,随即昭告雄安侯十二条罪状——各个罪状对应的证据一应俱全,可见皇上是早就准备好,已经按捺许久,只等恰当的时机发难。
太夫人听到这里,到底没忍住,将手上的佛珠拍在桌子上,低声斥道:“简直荒唐!”
若不是修养所限,她更想骂出“蠢货”二字。
跟随丈夫一路宦海沉浮做到阁臣,太夫人的见识绝非一般内宅妇人可比,她深吸一口气,“我一介妇人都知道,夺嫡凶险,轻易掺和不得,许正儒这些年的官都做到哪里去了,这样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
以忠心为国为矫饰,贪图从龙之功,在官场上,愚蠢固执比奸滑贪婪更要命!
太夫人从没像现在这般后悔与许家结亲。
当年解家变故之后,只剩下解瑨一个十来岁的半大小子撑门户,太夫人带着几个孩子回老家守孝,没人看好解家能东山再起,昔日往来的高门渐渐冷落了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