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纪家回来的第二天,纪大夫人上门,留下了不少东西。
“夫人,”秋月抬了个小箱子进来,“纪家送过来的,说是给您的赔礼。”
“嗯?”汤婵放下手中的话本子挑了挑眉,“拿来我瞧瞧。”
纪家诗书传家,送来的都是雅物,一套极品的笔墨纸砚,外加几样书籍字画。
汤婵踩着睡鞋走到书案前,特意洗过了手,才把东西都拿出来。
她鉴赏字画水平不算很高,只能看出几幅都是名家之作,至于两本书籍,都是以隶书所写,看着十分陈旧拙朴,纸张发黄但无污渍,竟是保养得当的古籍。
两本都是子类著作,颇为佶屈聱牙,汤婵看了两眼就头疼,赶紧合上了。
东西确实是好东西,可惜跟汤婵属性不合,“收起来吧,回头德音成亲添给她当嫁妆。”
秋月应了下来,两人一起将东西收了起来。
汤婵伸了个懒腰,视线掠过笔墨纸砚齐全的书案,突然有些出神。
好像已经许多年没写过字了……
汤婵前世是文科生,高中的班主任老王是语文老师,总是语重心长地同她说,她的字迹有点潦草,考试会扣卷面分。后来得知汤婵家中不宽裕,老王还特意送了她字帖和文具,让汤婵自己练练字。
老王是书法爱好者,送的是笔墨纸砚,但说来惭愧,那时候的汤婵心思很是功利,只想解决问题,所以根本没考虑过软笔,只抽空练了练实用性更强的硬笔字,而且只练到高考就扔下了。
后来大学毕业、工作,汤婵遇见了不少写得一笔好字的人,心里都会有点羡慕,也有点后悔自己当初没坚持下来。只是再想捡起来的时候,997的生活已经不允许她有什么业务爱好,极偶尔才能碰一碰笔,汤婵只好把练字列到退休后的Todolist上面,打算退休之后再把她那笔字好好练一练。
然而突如其来的穿越打乱了她的节奏,虽说当初
在侯府的时候,姑娘们也习字,但唯一写得还成的就属大姑娘庞雅,汤婵不想出头,便一直混着没动过笔。
如今离了侯府就不必在意这些了,想到当初准备退休前的雄心壮志,汤婵心血来潮,决定奋起一把,“我要练字!”
铺好宣纸,磨好墨汁,汤婵抬手,沉心静气,下笔——写出了几个惨不忍睹的字。
汤婵看得自个儿都没忍住笑了。
“惟笔软则奇怪生焉”,她这一堆奇形怪状的字,也算千奇百怪的一种吧。
赶明儿找几本字帖先找找感觉吧,汤婵一边反思了一下自己的好高骛远,一边随意地划拉着。
突然耳边传来一句声音低沉的问话,“你在习字?”
汤婵回过神,只见解瑨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正站在她旁边看着她手下的宣纸。
想起自己这点乱七八糟的水平,汤婵有点脸红,但她故作镇定,“不可以吗?”
解瑨摇了摇头,“我只是不知道你居然练过字,还读过《九势》。”
虽然汤婵觉得自己的字很差,但那是因为汤婵见过好的。解瑨眼力过人,一看就知道她不是初学,而是有些功底在的。
解瑨能看出自己习过字,汤婵倒不稀奇,不过听了后半句,汤婵才发现她把“惟笔软则奇怪生焉”这句出自《九势八字决》的话也划拉出来了。
“只是偶然听过一句话罢了。”汤婵放下笔,让秋月上了茶,“您来找我是有事?”
解瑨应了一声,问道:“你与母亲昨日去纪府,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汤婵挑了挑眉,摇头道:“不是什么大事。”
解瑨眉头微皱,“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汤婵笑,“一场误会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解瑨欲言又止,怕是已经听说了什么。汤婵见他这副表情,不由起了几分促狭心思。
“您若担心,不妨给我点补偿,”汤婵笑眯眯地看着他,“我很好哄的。”
第48章
汤婵脸色严肃地蹲在小厨房的灶膛前,轻轻用火钳拨开带着火星的碳灰,露出里面几个比手掌略长、形状似纺锤的焦黑物体来。
汤婵把它们扒拉出来放在小盆里晾着,等不那么烫手之后,汤婵上手拿起一个,从中间掰成两半。
焦香的气息伴着甜味瞬间外溢,汤婵眼睛瞬间一亮。
候在一旁的双巧激动问道:“是不是成了?”
“应该成了!”汤婵小心剥开焦黑的皮,橙红色的肉露了出来。
她神色更喜,张嘴吹了吹,轻轻咬下一口。
香甜软糯,绵软细腻,唇齿留香,汤婵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果然冬天和烤红薯最配啦!
在寒风凛凛的冬日街头买上一个烤红薯暖胃,是汤婵对前世冬天最深的几个记忆之一。本以为这也跟电子榨菜一样成为往日不可追,没想到这个朝代竟然已经有了番薯,只是从海外引种没多久,还没有完全在这片土地上传播开来。
汤婵偶然在一本杂记上发现了有关番薯的记载,不由高兴了半天,而且没用她往东南沿海处寻,在京里稍微一找,就让她在犄角旮旯里找到了实物。
红薯能做的好吃的太多了,不用庞妍这个小老乡,她都知道许多种做法,只等着一一尝试。
最简单的就是烤红薯,汤婵试了两回,第一回 火候不太对,这回总算烤出了完美的溏心地瓜。
热烫烫甜津津的烤地瓜下肚,整个身子都暖了起来。
地瓜来了,以后有没有机会吃得到土豆呢?
满足了口腹之欲,汤婵心情大好,文兴大发,可惜作不来诗,干脆大笔一挥,来了一篇《烤番薯记》,上述烤地瓜做法,附评价道:“……烤制番薯,形状细长者为佳,重在火候。火候或不足,或过猛,番薯或半生不熟,或化为焦炭,当为次品……若火候正好,则外焦里嫩,香气袭人,甜软绵密,为薯中仙品……”
正奋笔疾书着,解瑨回来了。
他一眼就瞧见了桌上盘子里黑漆漆的奇形怪状物体,不由脚步一顿,“这是?”
“嗯?这是番薯,”汤婵抬起头,表情好奇,“您没用过?”
“番薯?”解瑨眉头紧皱。
番薯是这几年从南边流行来的新鲜奇物,他也是吃过的,“可我分明记得,番薯颜色橘红,个头不大,形状浑圆……”
汤婵一愣,随即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算不算地瓜版的“只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
盘子里只剩孤零零的一个地瓜,其他的都叫汤婵分给丫鬟了,她把剩的这个拿起来,问秋月拿了个小勺,掰开地瓜挖了一个圆球递到解瑨面前,看着解瑨的眼神里带了点促狭,“您说的是这个?”
“……”解瑨面色不变,唯有耳根露出一点点红色,“是我孤陋寡闻了。”
解瑨这样的贵公子,入口的东西肯定都是厨子细心料理过的,汤婵这种把地瓜整个放进灶膛里闷的粗糙做法,他自然没有见识过。
这时候双巧端着一盆新出灶膛的烤红薯进了屋,汤婵放下手上这个已经有些凉的,示意解瑨拿一个新的尝尝。
解瑨看着番薯外皮的黑灰,眼神犹豫,显然是担忧干不干净。
终究盛情难却,解瑨小心翼翼地剥了皮,内心壮士断腕般尝了一小口,随即便是一顿。
“怎么样?”汤婵眼神亮晶晶地看着解瑨。
解瑨没立刻说话,把嘴里这口咽下去之后才道:“这般口感,应该会适合老人与孩子。”
人类本质之一,真香,汤婵眼睛一弯,“这些本来就是想给太夫人和大房尝尝,既然您觉得可以,我就叫丫鬟跑一趟。”
解瑨眼神微缓,“多谢,你有心了。”
他叫来一直候在一旁的素心,示意她将捧在手上的木盒递上来,“我有东西要给你。”
汤婵眼睛一亮。
之前解瑨得知了纪家对她言语上的冒犯,似乎有些歉意,她趁机敲了解瑨一竹杠……不是,是要了点补偿,解瑨可是应了的。
会是什么好东西呢?
汤婵怀着激动的心情打开盒子,里面的宝贝刺痛了她的双眼。
……盒子里规规矩矩地放着一摞书册,竟是好几本字帖。
汤婵:……
就是说,有没有可能,她想要的所谓补偿,是一些别的东西呢?
难道她看起来是什么很高雅脱俗的人吗?
没有银钱也就罢了,哪怕给点首饰也好啊!
解瑨没能接受到汤婵的信号,认真道:“你既有心习字,想来这些应该会对你有帮助。”
他没有提这几本字帖都是他认真挑选过,觉得最适合汤婵的。
解瑨的高尚觉悟,让汤婵觉得庸俗的自己受到了降维打击。
看着对方精心挑选的学习资料,汤婵坚强地露出一个微笑,“您有心了,我正需要这些呢。”
解瑨这时候才敏锐地察觉出有些不对,“你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