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这些,沈姨妈不由自主地就想要跟太夫人抱怨两句。结果旁边的姑娘见到她的神情,赶紧偷偷扯了一下沈姨妈的衣角。
沈姨妈感觉到姑娘的动作,这才想到什么,顿了一下,不甘不愿地道:“他在老家里读书呢,儿媳也陪着在老家,不方便一起来。”
姑娘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所谓家丑不外扬,哪怕是亲姐妹面前,也不好一见面就说这些。
“对了,这是八娘。”沈姨妈被小姑娘提醒,把她拉到身前跟太夫人介绍道,“她生母命薄走得早,我就把她接到正院养了,倒还算是乖巧贴心。”
八娘十五六岁年纪,看着很是沉稳,估计也是被她口无遮拦的嫡母历练出来了。
她恭恭敬敬给太夫人行礼,“见过姨母。”
太夫人笑着点了头,拿出备好的礼物送给她。
沈姨妈这时候也转而打量太夫人一边的人,看到汤婵,又看到年岁差不多的于氏,脸上露出疑惑。
这哪个是外甥媳妇?怎么感觉年纪对不上?
太夫人指着汤婵跟沈姨妈介绍道:“这是老二媳妇儿。”
沈姨妈这才弄明白,随口感叹了一句,“外甥媳妇儿看着可真年轻啊,跟才二十的小姑娘似的!”
屋里一静,汤婵眨么眨么眼。
有没有可能,咱就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呢?
太夫人这才意识到什么,沈姨妈还不知道解瑨和离的事,以为汤婵是先头的许氏呢!
她连忙跟沈姨妈含糊解释,“……去年老二和离新娶的,过完年才二十一。”
“什么?”沈姨妈惊讶地语音都高了一个调,“瑨哥儿和离了?”
“哎呀!”她遗憾地差点就要拍大腿了,“瑨哥儿续娶,怎么不考虑自家人?先来信问问我呀,八娘年纪正好呢!”
沈八娘闻言,尴尬得脸都涨红了。
感觉到汤婵这位表嫂微妙的视线,沈八娘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母亲能不能不这么不着调啊啊啊!
太夫人毫不客气地堵了回去,“当年我也问过你,你不是说不愿姑娘远嫁吗?”
沈姨妈一噎。
当年谢阁老去世,太夫人带着解瑨、解桢还有德音回乡守孝。解瑨十六岁那年,太夫人开始给解瑨相看亲事,她也想着先从自家人里找,想到沈姨妈的长女与解瑨年岁相仿,又暗下打听了一番,听娘家一位婶婶说早年偶然见过一面,是个蕙心纨质的姑娘,便给当时家在隔壁平阳府的沈姨妈去了信。
结果沈姨妈当时看不太上略显冷清落魄的解家,也想不到解瑨能早早就重振门楣,便以不愿女儿远嫁为由,婉拒了太夫人。
沈姨妈今日一见解瑨,想到往事便已经生出悔意,而如今得知她又错过了一次机会,心里就更难受了。
这么想着,沈姨妈就不由用格外挑剔的视线打量着汤婵。
怎么看怎么觉得平平无奇,运气可真够好的……
她脸上藏不住事,太夫人瞧见她的眼神就想叹气。
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和未出嫁时简直一模一样。
按说沈姨父官位也不小,后宅夫人交际的时候,她这性子是怎么存活下来的?
第64章
太夫人接着向沈姨妈介绍了于氏和德音,还让住在她院里的徽音跟桓哥儿露了个面。
沈姨妈这才放过汤婵,挨个给了见面礼,得知于氏怀孕之后,沈姨妈兴奋起来,说起了养胎育儿经。
后宅妇人说起孩子,那是一时半会儿说不完的,只是当沈姨妈对于氏说些什么“我这个偏方好用得很,保管你一胎得男”,而于氏一脸为难却不好拒绝长辈时,太夫人出面,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到了沈姨妈在云贵的经历。
沈姨妈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回顾起这个,一脸都是忍受不了的表情,“……刚去的时候完全受不了,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于氏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听沈姨妈继续道:“……地方贫瘠,民风也刁蛮,哪像这京里,哎呀,真是人文荟萃,物华天宝的好地方。”
说着,沈姨妈眼珠转了转,故作叹气道:“唉,要是这次进京,能留在京里就好了,实在不成,调任到富庶些的地方也好啊……”
沈姨妈也是在进京路上才知道,解瑨这个外甥如今能耐得很,不到三十岁就做到了三品,这升迁速度,不是皇帝私生子也差不多了,对比之下,沈姨夫五十有五,才不过是个四品知府而已。
更别说沈姨夫提过,当年解瑨的主考官杨阁老如今已
经官拜吏部尚书,出任内阁首辅,若是解瑨能帮着疏通关系,还愁沈姨夫升不了好缺?
她这样明显的话中有话,在座众人都能听出来。
然而太夫人却只作不知,微笑着道:“妹夫这次立了功,皇上心中定然自有安排,你不要着急。”
“立了功又有什么用,”沈姨妈幽怨道,“他那个性子,跟笨木头一样迂,如今这官场,若是没人跟上头说好话,又不知道要被一杆子支到哪个穷乡僻壤去!”
“这话有失偏颇,”太夫人耐心道,“妹夫是认真做实事的好官,皇上英明,是金子总不会被埋没的。”
沈姨妈一噎,心里气恼地想,你这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吗!
见太夫人一味打太极,就是不搭这个茬,沈姨妈一急,干脆就要挑明着说,却听汤婵突然开了口。
“母亲,快到用膳的时辰了,不过二爷跟姨夫还没回来,要不差人去问问?”
沈姨妈话被堵在嘴里。
太夫人顺着汤婵的台阶下来,转移话题问沈姨妈道:“旅途劳顿,你今日到现在还未用膳罢?”
沈姨妈再迟钝,也知道汤婵这是故意打断她的话,不由愈发着恼,暗中瞪向汤婵。
“等他们回来再说罢,我还不饿呢。”
沈姨妈不愿轻易放弃,又要把话题往回拉,结果这话刚落下,外头便通传,沈姨父跟解瑨被人绊住,要在外头吃酒应酬,晚些再回来。
沈姨妈噎住,太夫人心中好笑,赶紧让汤婵传膳。
沈姨妈只好把话咽了下去,打算之后再找机会说。
等饭菜摆上来,众人入座,太夫人照常让汤婵坐下,不必伺候。
沈姨妈本以为太夫人只是客气,结果见汤婵真的坐下,沈姨妈不禁瞪圆了眼睛。
她看看太夫人又看向汤婵,“你……这……”
于氏有孕在身也就罢了,可这汤氏又没怀,怎么都一点儿不懂规矩的?
“长姐对儿媳也太宽容了些,”沈姨妈忍不住说,“哪有儿媳不伺候婆婆的?”
“……”沈八娘已经要尴尬地晕过去了,汤婵余光看见沈八娘的表情,又是好笑又是同情。
太夫人只是笑笑,“我们家里不讲究那些。”
“这哪里行?”沈姨妈皱着眉,“咱们又不是那等没有规矩的人家,怎么……”
太夫人看了沈姨妈一眼,打断她的话,“好了,先好好吃饭罢。”
这一个眼神瞬间让沈姨妈回想起闺中时被太夫人制裁的日子,下意识就闭上了嘴。
等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沈姨妈涨红了脸。
汤婵像是没看到一般,笑着打圆场道:“这道酸汤鱼是特意寻来云贵出身的厨子做的,姨母和表妹尝尝。”
她给二人各自盛了一碗汤,沈姨母回过神,清了清嗓道了谢,沈八娘也连忙站起接过来,气氛总算恢复了正常。
等吃完饭,解瑨和沈姨父终于回来了。
众人又是一番见礼寒暄。
沈姨父是个一点架子都没有的长辈,进退有礼,举止有度,汤婵在一边瞧着,觉得他倒比沈姨妈靠谱许多。
“时辰不早了,”太夫人说,“客院已经收拾好了,你们一路舟车劳顿,还是早些去歇息罢。”
沈姨妈兴高采烈就要应下,沈姨父却先婉拒了,“怕是要辜负您一片心意了,圣上随时可能会传召于我,我们还是回驿馆休息为佳。”
沈姨妈想说那她留下,却被沈姨父一个眼神制止,沈姨妈只好把话咽下。
“也好,宫中传召是大事,确实不好耽误。”太夫人对解瑨道,“送送你姨夫姨母。”
解瑨应下。
沈姨妈一路拉着脸回到了驿馆,等解瑨一走,沈姨妈就不满地对沈姨父道:“为何不同意我留在解府?我还指着给你拉拉关系,让外甥给你谋个好缺呢!”
“你不必做这些,”沈姨父摇头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我已经同外甥说了,不必替我疏通。”
“什么!?”沈姨妈瞪了眼睛,嗓子高了一个音调,“你疯了,难道你还想回那个穷乡僻壤不成?”
她不甘道:“你瞧瞧解家,再瞧瞧这京里的富贵,你就不想留下?”
“你可省省吧!”没想到沈姨夫毫不犹豫地说,“就你这张嘴,留在京里,人都要被你得罪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