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是冬屿也沉默不言,不是被宋娰呛住,而是小时候的冬屿也觉得这很不切实际,她们明明都生活在大地的一条缝隙里却妄图想摘下天上的月亮。宋娰和班上其余成绩好的同学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况且小学考试只有语文数学两科,知识点也不复杂。
宋娰一直盯着她的表情问:“怎么不说话了?”
冬屿回过神,“我,我刚醒来脑子雾雾的,反应有点迟钝……但我觉得你一定能成为科学家的。加油!”
事已至此。她还是为朋友送上真诚的祝福。
宋娰笑了,好奇地问她:“小岛你长大想当什么啊?我觉得你当明星应该会很受欢迎。现在就长这么漂亮。都能去当小模特了。”
冬屿却摇头,“我不知道。不过应该不是明星。我再看看。可能是时候不到,我还小经历的事不够多,我喜欢顺其自然。”
宋娰看了眼墙上的时间站起身,对冬屿挥手告别,“那也是,我先走了。我还想去找唐先生聊天。有空再来看你,一定要好好休息喔争取早日出院。”
临走前,她又开了个玩笑,“小岛,你身上现在还流着我的血,不准太折腾。”
冬屿朝着她笑,宋娰整理了下衣服,抱着课外书往外跑。
病房内窗帘飘着,宋娰越跑越快,背影消失在病房拐角处、消失在屋外阳光之中,也彻底消失在她记忆深处。
唐先生……
冬屿在诊所内挂着吊水,大脑内信息流紊乱,却能清晰地念出这个称呼。
唐先生……长期生活在国外却会说中文,应该是个华裔。出现得这么恰巧,刚好在621工厂爆炸之后、宋娰的家庭矛盾逐渐尖锐。他到底是谁?当时究竟在躲避什么?
她隐隐感觉,这个唐先生跟当下宋娰的失踪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一瓶水挂完,冬屿脸色好看了很多,她强撑着从兜里拿出电话手表,找到裴斌的电话。电话打过去很快就接通了。
裴斌听她说话有气无力,怀疑地问:“你在跑步吗?学校要体测了?我告诉你临时抱佛脚可没用。”
冬屿不理会,开门见山道:“我们这以前是不是有个小教堂?”
裴斌皱眉,“怎么了?那地方早荒废很多年了。就开了一年。还是很久之前。”
冬屿说:“我想起一个很重要的人。可能跟宋娰失踪有关,我不知道那人具体叫什么,只记得宋娰称呼他为唐先生,她是小时候在教堂认识唐先生的。可以去查下记录。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那个人怪怪的,虽然我也不确定。”
电话信号声沙沙,裴斌那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挂断电话应该是去联系朋友了,很快又打来。这次,他还没说几个字,冬屿就听出他说话的语调都变了,不免心里揪紧。
裴斌沉声:“让朋友帮忙调了下记录,有种很坏的情况,我不确定,但不排除有这种可能。你知道‘牧师’还有一个假名叫什么吗?”
冬屿声音一颤,“唐先生?”
说出这三个字之前,她心中其实有了答案。
裴斌像是默认了,对她说了一句话:“时间和零碎的线索都对得上,你可能要做好你那个小学同学就是‘学徒’的准备。”
“……”
天边突然划过一道惊雷,诊所里的说话声停止,外头的雷雨却并未停止,整个世界只有黑白两面。冬屿颤抖地抓着电话手表,瞳仁放大,怀疑自己应该是烧糊涂了。
伞一收一抖,席少英进来了。
冬屿像是失魂落魄的木偶,只有身躯坐在空荡荡的吊水下面。神智被无尽痛苦所掩盖。
第35章 双城记
所以说……
唐先生就是牧师,造成当年惨案的元凶。他现在来找学徒、也是在找失踪的宋娰。
宋娰后面是不是知道了?
冬屿梳理好一切,唇色苍白。席少英还以为这是生病带来的生理难受,在柜台边付钱,回头对她说:“先不急着回家,你要觉得不舒服可以再睡会。见效应该没这么快。”
她吸了吸鼻子,哑着声儿说:“还好。先回去吧。我作业都没写完。”
就算知道了再惊天动地的事,她还是要老老实实把作业写完。
席少英很少帮她请假,能去学校就不需要请假。学校老师似乎都共用一个思路:只要能下来床的病都无法影响学习。
台灯影子笼罩住试卷,她眼角干涩也不及大脑的混沌。冬屿写完最后一道题放下笔,桌边纸巾都快用了半包。好在作业还是写完了,她只觉全身都放松了。
冬屿起身去客厅烧热水,这时才发现路梁放在自己家没走。
课明明都已经补完了。
她心底好奇,表面上还是不显,安好热水壶,故作不经意间问席少英,“这个点了。还没补完课吗?”
席少英说:“补完了,他家有点事。现在回不去。”
冬屿侧头看了眼窗户外,夜晚黑漆漆一片,细雨在灯光的烘托之下显得格外冷清,远处的楼房很晦暗。
她实在想不出发生了什么事。
路梁放这次明明带了伞
。
冬屿半梦半醒间“哦”了一声,慢悠悠回到客厅给自己倒了热水但并未离开。
她坐沙发的另一头,从枕头下找到遥控器。家里信号不好。打开电视机还雪花屏了几下,很快恢复正常。
席少英见她写完作业也没说什么,带着后面补课学生进房间。
生了一场病,冬屿其实不是很想看电视,但在诊所已经睡了一觉,作业也写完了。
她想离他近点。
客厅的灯光不是很亮,路梁放靠在枕头边打游戏,有一半光照他脸上。几乎看不出端倪,也没什么烦躁的情绪。
冬屿瞄了眼,很快收回目光。之前给他倒的那杯热水已经见底了。
她问:“电视机声音有没有吵到你。觉得太少我调小一点。”
电视里放着爱情片,男女主的初遇在桃花盛开的季节,女主逃跑途中被一只大妖挟持,男主从天而降救她。
虽然这个年代已经很少人看电视,对冬屿这种长期断网的人而言,闲暇时只能看电视解闷。
路梁放说:“还行。”
他也没抬头。
考虑到房间里帮人补课的席少英,冬屿还是抬起遥控器,没按到减少音量,不小心按到了切台。
切到了峪平本地媒体,正好赶上新闻直播,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电视机里混乱的场景定住,久久没有动作。
摄像头对准高档住宅区,她虽没去过,但还是隐隐觉得这就是临江公馆那一带。
此刻临江公馆外正被一众人员围堵。警车停在路边,保安和一群穿西装的保镖卡在门前警告。唇枪舌战片刻,那群人依旧义愤填膺,抬起拳头就似要打在人身上。
中年男人义正言辞说:“我看那失踪的女孩就是被你们富豪囚禁了,有钱人什么怪癖没有?纵容一个恋童癖真不是人!不然为什么我们这么多人找了这么久都找不到?你们肯定是心虚了!还不让我们去搜。”
这里保镖和保安都是高知,用书面化的语句来与他们交流。岂料不但没有起到一点作用,那群人还更生气。
“叽里呱啦说什么鬼话呢?耀武扬威得跟个小人一样,现在是法治社会,你们再有滔天的关系也没用,你说跟你们没有关系就放我们进去找人啊!”
“能不能正常说话!舌头打结了是吗?不装一下就不能使得自己高人一等了吗?让我们进去!正义的铁锤迟早会把你们通通整治!”
雨夜中有路人驻足打伞,更有正义感被唤醒的人在外围帮腔。警察越拦越起劲,红蓝警灯在路面的倒影中也显得无可奈何。
现场有网红开着直播,指着警车上的警徽质问警察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找到宋娰。
自从宋娰失踪的事情在网上闹大之后,一切都变得不可收拾。不断有社会正义人士、闲散人员、媒体、网红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一齐涌入峪平。
峪平从未有这么多外来人士。
市一中学生正常上放学都可能被网红举着相机询问宋娰失踪的细节。一中已经延长了下午放学前的自习时间。来接送的家长们更加苦不堪言,本来放学人就够多,这么一弄堵车又很严重。这其中虽有真正的爱心人士,自然也有为流量而来的地域黑。
甚至还有舆论说绑架宋娰的是某高官权贵,跟公安局局长有亲戚关系。峪平警方包庇纵容罪犯,这个城市已经烂透了,要求外省公安厅介入。
这其中,不知是否有一只幕后黑手在网上推波助澜。
临江公馆也不是第一次遇见这事了,哥哥还在为那边送牛奶的时候就说过,许多爱心人士喜欢举着横幅来路梁放家门口闹。
这怎么回家?
冬屿明白了。
她假装看不懂发生什么事,着急忙慌切台,越忙越乱,切了好几次还是本地台。最后一次才终于切回爱情片。悬着的心稍稍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