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船务员和十几名安保从大堂走了出来,在几名游客的带领下,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您看,我说得没错吧!船上有狼!”
“没错,这可不是狼族兽人,哪有兽人不穿衣服?这就是那种会吃人的狼。”
“我刚才还看到它挟持了一名学生。”
“我也看到了,也不知道她还活着没有,听说在海上飘了很久被救上船的,真倒霉。”
“别说,我看他们就是一伙的。”
……
就在大家带着惋惜和畏惧把船务员和安保带到出事的地点时,却发现那头所谓的黑狼准备“畏罪”跳海。
船务员连忙让安保上前,按住黑狼兽人,后者眼神凶恶,几名安保咽了咽口水,还是梗着脖子动手。
西正要反抗,却发现绳索上附着了淡绿色的光芒,他意识到什么,扭头看向另一侧。
离他只有几米远的地方,他的雌性正站在那里,手里揉着一团光球,但除了他们俩,谁都看不见。
西呼吸瞬间粗重了。
那几位游客看到女生还活着,都惊呆了,“你没事?”
在他们的设想里,发狂的黑狼早就把她撕成了碎片,见到人完好无损地坐着,没有缺胳膊少腿,觉得奇怪极了。
其中一位游客还忍不住道,“你怎么没死?”被船务员拉了一把,他才悻悻住嘴,只是眼神还有些怀疑。
为首的船务长走到女生面前,“有乘客举报你带了狼上船,在不能确保你们不会伤害大家前,明天靠岸前请不要离开舱房。”
“可是,”伊荷说,“我们是临时上船的,
没有地方住。”
船务长愣了下,“你不是乘客?”
有知情的游客出声,“她跟那头狼都是四楼一个游客救上来的。”
“对,那头狼说不定有什么病,起先在餐厅还好好的,这会儿就发疯了。”
船务长叫了一名船务员回去问了问,得知的确是他们说的那种情况,那名负责安置的乘务员把人安置到了温泉屋。
温泉屋那边游客也不少,听说了这边的事,也不肯让他们过去。
船务长考虑了会儿,说:“我知道了。”
他把两人带到了一间过道的储藏室,那里有个小门,勉强能充当一间舱房。
但因为空间太小了,所以这间储藏室暂时没用上,只堆了一些过期的宣传画报,介绍船只的分居和航线附近的景点。船务员把杂志搬出来一摞,空出来点,把他们关进去,“你们在这里呆一晚,要是没什么事,明早客房经理会放你们上岸。”
说完,船务长锁上门,去安抚游客情绪了。
房间重又陷入漆黑。
西坐在漆黑的墙角,冷着脸给自己咬开绳索。
这种普通的绳索是困不住他的,但加了魔力就不一样了。
他扯了半天也没扯开,不由愤愤地瞪向对面的雌性,“解开。”
西的魔力是一团明媚的橙红,宛如跃动的火焰,照亮了他毛茸茸的狼脸,也照亮了储藏室的一角。
伊荷就坐在那团光影下,看着脚边的画报。
上面绘制了丰富的观光项目和景点历史。
的确,她不应该激西跳海。
西没有西奥多的记忆,不知道发生过什么,西只是一头处在原始社会,连羞耻观念都不完全的狼族兽人。
但他们共用一具身体,西又能清白到哪里去?
“你发什么呆?”西有些不快,朝她的方向挪了点,“我哪里得罪过你,每次都要捆我。”
好歹还是伴侣不是吗。
伊荷回神,把自己的魔力收回,失去了魔力的加压,绳索自然而然被挣脱开了。
西揉了揉酸疼的手腕,从地上爬起来,抖了抖背上的碎屑,走到门后,准备烧锁,伊荷叫住了他,“不要去。”
西没有理她。
他自顾自吐火球砸门,但每一个都被水球挡了回去。
丢到后面,他干脆朝身后的方向吐了一团,火球还没碰到雌性边上的墙面,就化为一团白气。
西气急败坏地跑回去,拿嘴筒子顶她肩,“你到底要怎么样?!”
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走。
伊荷看他气得毛一簇簇炸开,心情不知为何好转了点,“你不用去。”
“我要去,你不知道他们对我多重要,我——”
“我知道。”
就当她知道好了。
“因为我刚才是骗你的,就算你游回去,也救不了他们。”
“什么?”
“你还没发现吗?”伊荷说,“这里根本不是你生活的那个地方。”
“从你醒来开始,就吵着雪原、部落、复仇什么的,我们没有提醒你,是怕你无法接受。”
“这里距离你生活的那个地方,几百几千,甚至上万年后的世界。”
西愣在原地,连刨地的动作都忘记了。
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
不可能。
他只是昏睡了几小时,怎么可能一醒来就到了另一个世界。
他不信。
伊荷懒得解释,从脚边堆着的宣传画报捡起一册,丢到他面前,“不会认字的话,看图会吧。”
她闭眼打盹,没再说话了。
西盯着脚边的画报看了很久,慢慢抬起爪子,掀开了第一页。
这些彩色的纸张,起初他以为是一些材质特别的布料。
雪原的纸张,是用烫掉毛发的兽皮晒干后制作而成。
他们会在上面花一些简单的图画,以便记录部落的重要事件。
而这些画报,似乎也也是这个用处。
上面是一堆和他一样,长着浓密毛发的兽族,穿着奇怪服饰生活的场景。
有的兽族在跳舞,中间围着的不是篝火和猎物,而是一座造型奇特的雕像;
有的在睡觉,睡在和他醒来看到的那间布置差不多的巢穴,原来不是只有他的伴侣会这样休息;
有的兽族则和他们的父母牵着手玩耍——雪原的兽族成年后就会被母亲踢出洞穴,只有雌性才能留在母亲身边,而图上画的,正是一名成年雄性兽族……
西越往后翻,越惊愕。
画报里的世界,是一个闻所未闻的奇特世界,里面的种种,就算在失忆前他也没经历过。
与此同时,西却生出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那就是他去过比画报上面介绍的游乐场所,更加豪奢的地方。
尖顶高楼、铺着黄金瓷砖的泳池、柔软得宛如云朵的纱幔……
可是,这个可能性太小了。
雪原是大陆上最适合兽族群居的一片土地,即使在那样的地方,部落的发展依旧是迟缓而漫长的。
泛滥的洪水、巨石冰雹、山火……每隔几年,就会有几个不幸的部落遭受灭顶之灾。
他自己,就是在一次次的迁徙和死亡中长大。
他不是没去过别的地方,雪原外,是一望无际的荒漠。
他的母亲为了养育未成年的弟弟妹妹,就是在一个安静的午后,跟着部落去了另一片土地。
他们偶尔会给他来信,托长了翅膀的鹰族兽人。
用鹿皮纸,里面裹着一些晒干后,用香料简单腌制的肉块和一点盐块。
据说是那边特有的美食。
西珍惜地埋在巢穴下方肥沃的土地里,只有庆祝牧神的生日时,才会拿出来吃一点。
他没有离开雪原,这里的食物和水源,足够他生活了。
雪原提供的,已经是它能提供的最温柔的所有。
像画报里,这样精巧的、绚烂的、富有趣味的娱乐,和互相帮助的家庭,他们没敢妄想过。
那样会被部落居民视为无能和懦弱。
雪原愕所有兽族,都是这样过来的。
因此,在他见到伴侣温暖的巢穴时,首先浮现的就是愚蠢。
她已经睡在干燥的稻草上,用干树枝遮掩洞口,这样足够温暖,同时冷风从枝丫穿过,又能让她在睡眠中也足够保持清醒,一旦遇到危险,就能及时逃跑。
但现在,西发现,或许她才是对的。
起码有句话是真的。
这不是他的世界。
其实早该意识到了,但潜意识一直在阻止自己。
他的世界没有大到容纳上百名兽族的船,那是传说里才会出现的船,也没有这种小巧别致的牢笼,他们只会把猎物关到木笼子,战俘则直接杀掉,只有个别部落才会把他们留下来。
即使母亲带着弟弟妹妹到了另一个地方,他们那边的发展,也没有比雪原快到哪里去,不会有这种摸上去光滑得像冰块的纸张。
这不是他的世界,这艘船往回折返,也不可能回到他的家园。
那他的世界呢?
西有生以来头一回,对自己感到了无措,即使在他发现自己失忆,身旁多了一名陌生的伴侣和下属,还要回去拯救他的子民时,也没有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