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荷:“…?”
她真情实感地问,“用完了呢?”
“那就用完了呗,我还有别的产业。”西奥多说。话虽如此,但想到对方话里话外的在意,他还是感到了愉悦。挽紧她的手,仿佛要把自己的体温渡过去,“别想那么多,不会有暴动那一天的。”
女生笑了笑,没说话。
西奥多想到什么,摸向内袋,忽然发现里面空空的。他放下手,“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拿下魔卡。”魔卡可能被他忘在书房了。
伊荷愣了下,看了眼前方,再过两条路就都走到宫殿门口了,但她还是道,“那你快点。”
西奥多本来都想算了,但今天不行,待会儿还要和科莱恩讨论约克属地军队的作战方针,不能交给别人去拿,见女生首肯便点点头,往回跑去。
他找了很久,在书房角落找到了魔卡。
有点不对劲儿,他今天没有到过这个位置。
但书房是有防御阵的,有人意外闯入他不会发现不了。
西奥多检查了一圈,还是拿着魔卡离开了。
夜晚的王宫很多地方都没有油灯,他担心柯兰尼一个人等太久会害怕。
得走快点。
西奥多出门时还在这么想,快点赶到柯兰尼身边去。
然而等到走到柯兰尼原先停留的,覆盖积雪的花园小径时,牧神神院古老悠长的钟声传过耶隆的每个角落,这个想法便宛如从没出现过般从他脑海里消失了。
奇怪……
他站在这里干嘛?
西奥多握着魔卡,看着周围黑黢黢的花丛,心里有些困惑,王后宫殿的前女佣长就发现了他。
科尔察夫人碎步上前,和气地笑道:“殿下来看望陛下和王后吗?外面冷,快请进。”
西奥多想起来了,他是来见母后的。
他打住了纷乱的思绪,低低应了声,朝不远处的宫殿走去。他没有待很久,母后今晚不知为何决定早点休息,或许是父王的昏迷以及巫医的诊断,给她造成了不小的打击,让她忽然决定爱惜身体,西奥多也没有久留。
他和母后聊了几句就回了自己宫殿,把科莱恩召进宫商讨对付约克属地的办法。
他在前面想好的几个方案上又加了两个,为了保证这两个方案的万无一失,他们一整晚都在熬夜工作,清晨时还去了趟军营校阅。
威卡社一些老社员也在其中,他们很多人头一次在原森过节,还是在严谨的军队中度过,大家既激动又兴奋。
下午回王宫的路上,西奥多抓紧时间在鹿车上补觉,也许是通宵工作的缘故,他睡到不太安稳,不停做起了梦。
梦里的每个时空,他都会认识一个面目模糊的女孩,有的时空他们像大海里的两滴水,从来没有相聚过,有的时空他们偶尔交汇,片刻后又分离。
其中两个时空他们相爱了,一次在环形广场神圣的牧神见证下,另一次要早些,在大礼堂后的林荫小道上,她主动拦住了他。
两次他们走到了他为她戴上象征王后身份的项链的那天,但每次都在丰收节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时,那个女生就像凝在蔷薇花瓣上的露水般,在日出的阳光下蒸发了。
醒来后,西奥多发现鹿车正驶过耶隆市中心的环形广场,雪还在下,街边的建筑覆盖在一片白茫茫中,牧神的塑像静默无声地俯瞰大地。
经过一晚的喧闹,它身上挂的圆柏、冬青果实和迎春花做的花环,沾满了彩色纸屑、各种糖果纸、烤肉的竹签、脏兮兮的碎布头,地上也全是昨晚狂欢后残留的垃圾,街道变得肮脏和平凡。
浑浊而干冷的空气,刺得胸腔生疼。
肮脏的现实和唯美的梦境,就像被一拳打碎的镜面。镜子里上演的都是令人心驰的戏剧,镜子后才是真实的世界。
西奥多嗅到了一股不知何处飘来的臭味。
他眉头微拧,嫌恶地屏住呼吸,对他的士兵兼车夫道,“叫几个人去把广场清理干净。”
“是,殿下。”
士兵是威卡社社员之一,本身就是中阶巫师,闻言立刻联络了最近军营里的同伴。
鹿车还没驶出这条大街,广场便恢复了清洁,垃圾被运走,积雪铲到了街道两侧。
但西奥多已经移开了视线。
第126章 六周目(一)
阳光穿过窗格的缝隙落到皮肤上,落下一小片稀薄的热意。
伊荷感觉自己快醒了。
意识在缓慢回转,眼皮却沉沉地压住了眼睑的翕动。
有低低地说话声在隔壁响起。
「……是的,去那边布道太危险了。开会的时候,神甫们都有意见,鲁麦戈神甫是那样说的,他让您再考虑下。」
「权杖呢?」
「在这里,您现在要用吗?」
「嗯。」
窸窸窣窣地走动声,轻微地叩地声,悄然开门声,前方说话的男声似乎想到了什么,驻足道,「老师,要不用叫醒她吗?」
「天主不会拒绝一位远归的信徒,我们是为了接纳而存在的。随她去吧。」
「是。」
……
门合拢了。不知多了多久,又再次打开。
赫克托尔贝内特回到房间,尽管看不清周围的环境,但长久的生活和一成不变的布置早已让身体形成了肌肉记忆。
不需要指引依然能按照印象将权杖放到墙边,绕开不同的障碍物走到书架前,按照书脊上凸起的盲文找到想要的书籍,不会被横放在房间一角的告解室绊倒。
赫克托尔走到书桌前,拉开椅子坐下,摸索着翻开前几天标好书签那页,用手阅读起来。
先天失明给日常生活增加很多不便,一个人时是他最放松的时候,不需要太过借助外界的帮助,也不需要感到不适。
当然,这个放松是相对于平时接见信徒和贵族的。
他半垂着脸的坐姿依旧笔挺,只是翻动书页的速度变得匀速而安然。
不过也有可能是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的缘故。
“您醒了。”
男声和记忆里一样,音色微冷,宛如摁下低音阶的琴键。
伊荷嗯了声。
她在他们离开后就醒了一次,认出了这是一间告解室
——圣德莱尔的告解室都长一个样,很难认不出来。
她还没有想明白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身上还盖着一条绘满《古约书》神灵图案的毛毯便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发现神甫回来了,她勉强记起了这是圣德莱尔的哪间教堂告解室和哪个时空。
当时,发现西奥多很可能不会乖乖遵守约定后,伊荷用环岛旅游时去法赤买的材料试验了一次。成功是成功了,但两次跳跃都只导向了一个结局和时间点,没有办法延长任一时空的生存时长。
无法预料这次回溯会把自己带回哪个时空,但这两次的成功和上上个时空的失败也证明了一点,黎明之泪的法阵
并不是失灵了,而是在每个时空只能使用两次,超过两次就会失效。
理解了这点,心情也安定了很多。
精神松懈后,感官就变得灵敏起来。
伊荷有点饿了。
她看了眼膝盖上的毛毯,想到什么,又看了眼窗外,“神甫,我睡了多久了吗?”
赫克托尔语气温和,“别担心,没有很久。”
“没有很久是……”
“现在是6号早上。”
伊荷算了下时间,新生舞会是4号周三晚上举行的,她是当晚和塔米学姐请的假,5号来的圣殿,那么6号是……她居然在告解室睡了一天一夜?
赫克托尔神甫似乎感受到了她的错愕,“不必惊慌,女士。让每位信徒在自己的教会感到安心,这本来便是圣德莱尓的教宗。”
伊荷怎么能不错愕呢?
告解室是教堂的公共场所,听取信徒也是神甫的工作之一。
以为自己睡了几个小时已经很尴尬了,没想到是一天一夜。
“我很抱歉。”
因为圣殿不允许告解的信徒和神甫见面,她没有像上次那样直接推开门,也没有试图用海蓝宝贿赂神甫,而是客气地说:“方便的话,可以请您回避一下吗?我的告解结束了。”
赫克托尔好脾气地道:“好,回去注意安全。我在门把手挂了一点吃的,您可以带着路上吃。”
伊荷被对方的细心惊了下,正要道谢,就听到了椅子挪动声和脚步声。
神甫出去了。
伊荷想了想,把毛毯叠好放在座位上,等房间里没声音了,推开木门。
刚一接触到外面的世界,她就忍不住用手挡了下眼,房间里所有的窗帘都被拢起来,每一件昂贵而典雅的家具都暴露在正午的日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亮,比起放置告解室的接待室,这里更像一间卧室,角落里甚至摆了一张单人铁架床,边上还有一个藤编框,里面放了些零碎的药品。
门把手上,挂着一只不大的纸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