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别动。”男声低呵,“你想被他发现?”
伊荷刚要挣脱,就发现了不对。
捻住她舌尖的手指并不是普通的人类手指或兽人的,而是两截光洁的指骨。
——亡灵。
只有亡灵才能操纵骸骨。
她挣了下,没挣开它的桎梏,它的巫师等级应该高于自己。要是全力以赴,未必不行。但这样一来,动静太大,被他们发现,只能低声道,“放…堪…”
“你也想死?”
“什么?”
亡灵的声音极为年轻,他去世时年轻一定不大,“你没有和你的同伴一起盗窃大家的遗物,所以我才放过你。”
“否则,你现在就是那样。”
伊荷还没反应过来,指骨就从口中抽出。
亡灵掰着她的脸往上看,刚才还寂静无声的墓地上空仿佛褪去了开幕帘般,无数幽灵聚集在了那里。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他们聚在那里,为了享用她的同伴。
安托万被围在中央,他的脸上这次没有出现轻松的笑意,他将奈落利和负鼠兽人挡在身后,眼神惊疑不定地逡巡四周,手里还提着一面不知道从哪里挖出来的,沾满泥垢的银镜。
他们似乎看不见她,视线没有停留地移开。
这很奇怪,安托万和奈落利不可能连普通的幽灵都对付不了。
“你做了什么…?”
“人要为自己的贪心付出代价。”
亡灵带着一股幸灾乐祸地语气。
“要怪就怪他不该把主意打到我们身上。”
伊荷趁他说话时,倏地转身,看清站在墓碑前的亡灵后,顿时明白过来,“是你引我们过来的。”
这几天夜里,在营地偷窥他们的也是他
。
亡灵没有否认。
这时,伊荷看到那群幽灵中的,一个老太太模样的幽灵飘过来,大约是要和亡灵说什么,发现自己在这里,惊喜地捂了下肥嘟嘟的腮帮,“噢,这也是能吃的吗?!”
不等亡灵回答,她扑过来就要啃一口。
还没碰到,一记水球就迎面打开。
老太太幽灵吓了一跳,躲也不会躲,眼看就要被打碎灵体,水球就在半空被亡灵捏碎了。
“她真可怕,亲爱的!”
老太太幽灵不敢停留,喘了口气,赶紧慢吞吞飘远。
他们闹出了不小的声响,利文牧师和罗宾终于也察觉不对劲了。
他们对视一眼,朝声音源头走去。
里南看老师还在往那边走,也赶紧上前阻止,“老师,前面有人——”
话音未落,他就被剧烈波动的魔力场弹飞出去。
再睁开眼时,所有人都被眼前可怕的景象惊住了。
数不清的透明幽灵塞满了墓园的每个角落,草丛里、屋顶上、墓碑前……他们和传说中一样,正追逐着三个年轻人啃吃。
一个身披覆面长袍的男人站在声音源头,他的前方,一名橙发女生正和他打得不可开交。
看她身上的服装,应该和那三人是一起的。
里南倒吸一口冷气,因为他发现那个女生不是别人,而是前几天在面包店聊过几句的柯兰尼女士。
里南感觉自己的脚踝好像扭到了,爬起来时有些抽痛,他正要催促利文牧师把老师搀回来,就发现那两人竟然挤进了幽灵中认起亲来,只好一瘸一拐爬起来,朝老师跑去。
赫克托尔神甫还在前行。
在一片混战中,谁也没有顾忌到这位神甫,他身边反而空出了一块位置。
福水经过他的指尖,撒到墓碑上。
漂浮在墓碑附近的幽灵,争抢着喝了几口,又迅速溜走。
伊荷单膝着地,喘了会儿气,想到什么,向安托万他们跑去,边跑边道,“学长,把镜子丢给我。”
安托万却没有理她。
他好像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整个人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伊荷只好击飞了几十个挡在前面的幽灵,冲到他们下方,“学姐!镜子!”
奈落利回头,看到女生正在追赶他们,想到什么,对安托万道,“安托万,把东西给我!”
见安托万没反应,她有些着急。
正要挣开周围幽灵的包围冲过去,就看到负鼠兽人跳到安托万的肩膀,顺着他的手臂,叼起银镜丢向自己。
奈落利接住,递给柯兰尼,“拿着!”
伊荷正要伸手,半空闪过一道黑影。等她回过神来,银镜已经落到了亡灵手中。
亡灵提着银镜,语气有些气恼,“我救了你,你却背信弃义。”竟想将魔力注入银镜,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就不该心软!
亡灵的周身溢出不详的黑气。
伊荷意识到不好,把挎包里所有东西全部倒出来,咬破指腹结阵。
奈落利见状,正要让离亡灵最近的柯兰尼躲开,就看到那位白发神甫走到亡灵身后,面色平淡地抬起手,准确无误将福水撒到了那面银镜上。
与此同时,柯兰尼也举起一小罐水倒入了阵中。
骤然亮起,宛如白昼的光芒笼罩了整座墓地。
祭袍飘然坠地。
狐族社长被震醒了,从黑暗里坐起来。
不知为何,他心跳得很快,钻出帐篷才发现其他社员也走出来了。
所有人都聚在营地外,朝同一个方向望去。
“那是什么?”
“不知道,巫师打架吗?”
“好刺眼。”
……
狐族社长眯了眯眼,想到什么,回头扫了眼众人,视线一寸寸挪过去,再反过来数了一遍,一个骇人的念头从心头缓缓升起。
“安托万、皮克、奈落利、柯兰尼,现在在哪?”
众人面面相觑。
就在几个人的室友顶不住压力,即将供认时,一道轻微地震动声响起。
因为前面的白光,大家都以为是第二次地震。
正有些慌乱,就见到社长从身上摸出了魔卡,点开看了眼——安托万的消息。
他们遇到了亡灵巫师率领的大批幽灵袭击。
***
首先,这里的确是图兰塔国曼桑加仑森林墓园。
其次,一百五十年前。
那个回溯法阵,她只画到跳转回一天前,材料也就那么多,怎么回到那么久以前了?
现在好像正在举行一场葬礼。
很多人都在哭。
伊荷把视线从墓碑上陌生的人名收回,看向自己明显小了几圈的手脚,感到了一丝久违地困惑。
但她没来得及郁闷太久,就被一双长满茧子的粗糙大手搂进怀里,“噢,亲爱的,别难过。别难过,你…走了,以后你就跟着我们过,不会让你饿肚子的。”
伊荷的脸被迫埋在她的腰上,连她的脸都看不清,只能唔唔两声。
后面的场景变得有些快。
总之,等她被女人带回家——回到一间靠在岸边的破败船屋时。
她在那里见到了第一个熟人——赫克托尔神甫幼年版。
赫克托尔神甫幼年版正衣不蔽体地蹲在桥底下的河滩边,正在漂浮着死猪和水草的肮脏河水里挖着什么。
看到她们回来,连忙往边上跑。
除了那张脸和一头标志性的白发,和那个印象里清贵又洁净的神甫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艾略特的眼睛很正常。
“艾略特!你这个该死的脏泥鳅!”女人看到男孩,立刻松开了搂着她的手,东看看西看看,从芦苇丛里折了一根芦苇,走过去对着男孩抽打起来,“说了多少遍,不要直接拿手碰河水,你就是不听!你知道这里的水有多脏,芮尔的父亲就是喝了这个水闹痢疾死的!”
男孩机敏地跳开,边跳边叫,“我渴死了!我管它脏不脏!家里连杯水都没有!”
他腿脚异常灵活,没几下就顺着桥底那棵松树爬到了桥头,得意洋洋地朝母亲做鬼脸。
桥面有人经过,女人不能追过去抽他,气得脸庞涨红,愤怒地摔了芦苇,指着他骂,“艾略特,天主作证,有本事你今晚别回家吃饭!”
“不回就不回!”
男孩丢下这话,转头就跑。
女人站在原地,喘了好几口气,才看向伊荷,“芮尔,你过来。”
伊荷:“……”
那个芮尔,她还以为是他们认识的哪个熟人的女儿,原来芮尔是在叫她啊。
噢,那刚才的葬礼,埋的就是她父亲。
伊荷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您叫我?”
女人爱怜地摸了摸她的面颊,在这个过程中似乎心情平复下来,“芮尔,你到我家以后,少跟艾略特来往,那个孩子不服管,小心他欺负你。”
伊荷点点头。
女人拿了个木梯靠到船边,带她爬上去。船屋里和之前做过的轮渡不一样,驾驶室厨房客厅卧室都连在一起,连遮挡的布帘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