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清亮的池水边,看到了倒影在水面的自己的面孔。
六年了,为什么还是没有回溯?难道时空已经跳出了循环,而她还没意识到?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截止呢,这种情况,是不是应该开一次跳跃法阵?
乱七八糟的念头挤进了她的大脑,让她感到了一阵短暂的眩晕。
这阵眩晕也没能持续太久。
余光中,黑影一闪而过。
她像捕捉到猎物踪迹的老鹰一般抬头望去,黑影却像跟她玩起了游戏般,在人群中绕起圈来。
不过,这圈子绕得很慢,时不时露出一点破绽,仿佛生怕人发现不了,不愿意追上来。
伊荷想到什么,没再急着追上去,而是在黑影气恼地闪回中,走一会儿,停一会儿。
到了僻静的角落,艾略特终于停止绕圈,转过身看她,脸色比夜色还黑,“你故意的吧?”
他都走得那么慢了!
“抱歉,”伊荷眨了眨眼,“我不知道是你呢。”
艾略特:“?”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艾略特看了眼女生的笑脸,想到今天来的目的,把涌到嘴边的质问咽了回去,别过头道,“最近…为什么不来店里了?那天虽然闹得很不愉快,但你走之前,我不是道歉了吗?”
伊荷:那叫道歉吗?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几位男公关狠狠教训了一顿,然后再次被主管教训,不得已才憋出一句对不起。
她没说话,但艾略特已经从女生的表情里读懂了她的意思,有点气恼道,“不管怎么说,反正我道歉了,所以不许因为这个理由生气。”
伊荷感觉她再不解释,艾略特会继续说下去,于是道,“不去店里的理由,上次跟你说过了。”
艾略特:“说过什么?”
伊荷:“……”
她指了下胸口的项链,“实习牧师每天要做很多事,而且我的考试日快到了,本来就是抽时间出来的,这是实话。”
艾略特皱了皱鼻子,总算想起来这话当时她好像也说过,不过被自己当成拒绝推荐的工作后说的气话了,一时有点尴尬。
他决定弥补一下,“好吧,那你哪天考试?考完试我请客庆祝一下。”
伊荷:“明天。
”
艾略特愣了下:“这么快?”
伊荷点头,不然他以为这顿时间自己在忙什么,“请客就算了。考完试,从九月中旬到十月十号期间,教堂要准备祭典活动,期间会很忙。”
艾略特:“那十月十号以后呢,那时候总有空了吧?”
伊荷:“不出意外的话,20号入学,十号到二十号中间十天用来收拾祭典撤下来的用具。”
如果说前面的话,艾略特还能理解,到这里他又有点不高兴了,“你的意思是,以后都不来店里了?”
伊荷:“你才听出来吗?”
艾略特:“……”
他的脸色也沉下来,正要说什么,就听到女生道,“我现在是实习牧师,所以可以自由出入那种场所,没什么关系。如果考试通过,就是有执照的牧师了,到时候再去你们店,被教徒发现会吊销执照。即使这样,你也希望我去吗?”
艾略特没考虑过这个,他甚至不知道圣殿有这种规定,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知道了。”
伊荷看他听进去了,看了眼时间,准备找个由头回去了。要是耶尼格娃神甫发现她又溜走会生气的。
“那你毕业后,打算去哪里?”艾略特道。
“因为是本地的神学院,大概率还是留在圣殿,或者曼瑙其他街区的教堂吧。”
艾略特明白了。
他纠结了下,还是道:“那个,你上次说的工作是什么?”
***
钟楼的夜晚和每一个夜晚一样。
老人需要背着沉甸甸的布袋,爬过幽深的,逼仄的、扶手低矮的旋转楼梯,一不小心就会跌落扶手外黢黑的地狱。
这需要他手脚灵活,体重不能太重。
敲钟人这份工作对曼瑙城里人而言,不算什么好工作,但对和他一样乡下出身的人就不同了。
同样的时间,比起在乡下租一个月乡绅的地换取的微薄收入可丰厚多了。
因此,自从圣殿放出招聘启事后,来的人里乡下人特别多。敲钟人自己的亲戚,也推荐了不少年轻人过来。
不过也不是所有乡下年轻人都能吃苦的。敲钟听起来简单,却是件十分细致而繁琐的工作。
虽然他优先带同村出生的年轻人,可这些年轻人里每一个坚持三个夜班的,还有一个恐高,爬到三楼就吓得不敢动了。
所以近来,老人都不太愿意带年轻人了,他不相信他们,更不相信大辅祭从外面找的人,只能自己辛苦点。
今晚稍有不同。
这位叫霍林的年轻人,是一位借过他钱的猫族兽人推荐过来的。
明知道对方最后会逃工,但当着人家的面,他无法推辞,只能暂时先应承下来,“敲钟可不单单是敲钟,还要清洗钟表,擦拭表盘,爬梯,很辛苦的。”
他提前告诫道。
霍林皱了皱鼻子:“知道知道。”
老人看他这副样子,也不想多说了。大不了,等霍林被吓跑后,他把攒的钱先还猫族兽人一半。
令老人意外的是,这个年轻得有点不像话地岩羊兽人尽管看起来不着调,干活时倒十分听话,不管叫他擦表盘,还是爬梯,都没露出一点不满。
敲完凌晨的钟,两个人坐在钟楼吹风休息,吃他自制的便当时,敲钟人感慨道,“要是你早点来就好了。”
当时他脚踝扭了,手肘也摔破了,疼得不能弯曲,但担心圣殿把他开除了,只好骗前来询问的神职人员说自己只是擦伤,这么苦苦熬了一段时间,好不容易等来了同村推荐来的年轻人,结果又是一群吃不了苦的家伙。
少年瞥了他一眼,散漫地哼了声。
钟楼里很黑,即使挂了油灯,也不能对面人的长相,敲钟人这时才注意到霍林长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在哪呢?
老人边吃吐司边想,这时,一阵猛烈地夜风迎面吹来,他趔趄了下,一只手扶住扶手,脚下绊到扶手,整个人不受控制朝前扑去。
眼看就要跌下高楼,极度惊恐中,一只手提住了他的后衣领,将人拽回了楼顶,“什么啊,这都能掉下去。”
像是口癖般,霍林随口道。
劫后余生的剧烈心跳尚未平息,老人讪笑了下,没有计较霍林的话,也再想眼不眼熟的事了。
***
赫克托尔很早就醒了。
洗漱完毕,他换了祭袍祭帔,修饰面部,系好覆眼的布带,让侍童带上昨夜准备好的圣杯来到了前殿。
还没到祷告时间,前殿前的院子里,一群穿了白色的牧师袍和同色法衣的实习牧师从大楼出来。
远远望去,相似的装扮,就像一群刚出笼的白鸽,很难区分出谁是谁。
但赫克托尔还是立刻察觉到了芮尔。
她的脚步声很容易分辨。
但她应该没注意到自己,大概是视角关系。
领队的长老神甫倒是注意到了他,上前行礼,“圣子。”
赫克托尔微微颔首回礼。
长老神甫见他回完礼后,没有要走的意思,有些疑惑地看了对方一眼,又用眼神示意那群见到赫克托尔而激动得窃窃私语地实习牧师们安静些,然后扭过头,谦恭地道:“圣子,可是有什么事要嘱咐?”
因为教皇的要求,圣子只接见一些重要来宾,除了各种典礼,平常很少到前殿露面,今天又是实习牧师赴考的日子,他光站在这里不说,是会耽误考试时间的。
长老神甫有点着急。
好在圣子没有摆什么架子,闻言便道,“听说大家要去考试,我向天主祈求了一些寓意丰收的福水,想泼洒给诸位牧师,不知道可不可以。”
话音未落,一旁的侍童便端起手里蒙着红布的圣杯。
即使没有揭开红布,还是有源源不断地淡金色光芒从圣杯中溢出,长老神甫只瞥了一眼,就知道这当中蕴籍着浓浓的施福之力。
他连忙道,“当然可以。”
长老神甫转向还在嘀嘀咕咕地实习牧师们,迫不及待宣布了这一好消息,不等众人欢呼,就让他们排好队,抓紧时间接受施福。
他以为圣子都这样做了,施福的流程,应该是由侍童来做。毕竟不是谁都能得到圣子亲自施福。
于是朝侍童边上让了点。
结果就看到圣子亲自走到左边第一位实习牧师前,“请闭眼。”
然后揭开红布,指尖蘸了点福水,撒到他面门,福水化作星星点点的金光,散入虚空。
“多谢圣子!”
第一名接受施福的实习牧师感受到了浓烈地福力,唰地睁开眼,兴冲冲地道。
赫克托尔微微笑了下,没有停留,带着侍童朝下一位实习牧师走去。他的动作优容却不慢,很快就到了后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