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荷:“派伯缔林,初阶级二。”
“没听过。应该是之前级二,今年级三了。”
旺达回忆了下,生长系整个系总共不到一百人,经常一起上课,她应该见过才对。
但想了半天,还是没什么印象,“有什么特征吗?”
“戴了副棕色豹纹眼镜,个子不高,人很瘦。”
伊荷见旺达被转移了注意力,笑容柔和,“只是突然想起来的,关系不算很密切,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旺达听到豹纹眼镜时,脑海里浮现一个模糊的印象,有几次去他们班找教授时见过,总是坐在最后一排,但没说过话。
听到伊荷这样讲就没再继续说。
她打开壁橱,拿出一罐咖啡豆,倒入磨豆机,开始磨豆子。
磨豆声沉闷而又有节奏。
客厅里很快弥漫开一股浓郁的焦香。
伊荷没有打扰她,回到卧室。
卧室陈设简单,逼仄的单人木床、书桌、椅子,和一只靠墙摆放的衣柜。
她打开行李箱,把衣服依次挂进衣柜,铺好床单和被子,躺上去休息了一会儿。
被褥散发出被阳光炙烤过的,沁人心脾的气味,窗外绿意葱茏,伊荷闭了闭眼,却没感到紧绷的神经得到丝毫缓解。
她一骨碌坐起,走到窗边。
刚才的巷子里,那名男生还在那里。
不过不是躺在原地,而是爬到了距离巷口不远的位置。只用两只手支撑身体似乎是件破费周章的难事,尤其同时遭遇太阳暴晒和疼痛的折磨时。
男生已经很久没动了,身下的水洼隐约有了干涸的迹象,头顶的苍蝇也密集起来。
周围人来人往,没人注意到金丝桃花丛后的巷口藏着一个人。
伊荷收回视线,从抽屉里拿出那封手绘地图找到医务室的位置。
看到它位于疗愈系教学楼一楼时,眉头微皱。
从宿舍到教学楼,路上要经过E楼和F楼、小花园、大礼堂、餐厅、社团楼……等建筑,其中餐厅可以避开,而E楼是男生公寓,社团楼又在必经道路上,很容易碰见他们或他们的熟人。
最近的办法是将男生送回宿舍,但她并不知道对方宿舍的位置,刚经历过这种事的人也不一定会信任自己。
说不定真撞见了那群人,他还会反咬自己一口。
谁知道呢。
想到这里,伊荷把地图叠起来放回抽屉,打开衣柜拿了件薄外套穿上,翻出她为了保险带的医疗包准备下楼。
临出门时想到什么,又折返出来,拿了一条备用眼罩和束缚带。
“学姐,我出去一下。”
正进行到滴漏这一步旺达闻言,头也不抬地点了下头。
眼下她最关心的事只有面前这盏咖啡,别的都要往后排。
拨开金丝桃和荆棘丛,女生脚步极轻地走了进去。
她谨慎地环视四周,确定没有外人后才蹲下来戴上口罩和手套,把趴在地上的人翻过来。
男生的面孔被泥浆水和污血糊成了一团,看不清五官。
过长的刘海垂在额前,挡住了眼睛的位置,嘴巴紧紧抿着,看起来已经昏迷了有段时间。
伊荷压了下他的脖颈,感受到脉搏平稳地跳动,松了口气。
活着就行。
她弯下腰,双手穿过对方的腋下,将人拖抱起来。
常年在诊所工作的好处就是,力气会比同龄女性更大。
忙起来时需要同时奔波于好几间病房之间,抱各种体型的病患坐轮椅、上担架、帮助他们复健都需要足够力气才能做到。
正常来说,手脚骨折的病人不能直接拖动,而是要固定好四肢抬上担架,否则会产生更多拉伤。
但伊荷手边没有那么多材料,而且还得提防着那伙人随时回来。
她麻利地将人拖到巷子深处,远离道路的地方。
男生似乎察觉到有人抱住自己,中途短暂地清醒了片刻,下意识挣扎。
不过他挣扎的力气太小了,就像伊荷的魔法面对那群兽族时一样,被她很轻易地就压制住了。
看起来,对方好像把她当成了那群人之一,回来继续折腾自己的,只挣扎了一下,被压制住后就没敢再反抗。
就连伊荷给他戴上备用眼罩时,捆住他上半身时也一动不动,摆出了听天由命的架势。
伊荷感到一阵由衷的迷惑。
这个人是真不怕死啊?
如果她真是坏人呢?
不过以防万一他叫喊,伊荷还是拿了条毛巾堵住了他的嘴。
扒开脏兮兮的制服,开始检查起伤势。
因为不是瑞茨医生,不能通过上半身的淤青直接判断是不是出了内出血,只能靠手指一点点摸,如果摸到哪里时对方瑟缩了一下就知道这个位置可能有内伤。
他的皮肤很白,像这辈子没晒过一天太阳,血管泛出青紫,身上一点点
肿胀都很明显。
男生一共缩了四次。
分别在左边锁骨中段、左肋下段、右上臂侧面、右背靠近耻骨的位置。
伊荷标记好,然后检查他的下.半截。
从膝盖开始,小腿就软趴趴地错位,几乎不用看就知道是骨折了,不然刚才也不需要只靠两只手爬。
她没打麻醉针——根本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而是操控水线将碎在肉里的骨渣子捡出来,拉动斜刺出来的腿骨,然后编织皮肉将错位的骨头缝合回去。
整个过程中,她一直担心对方疼得暴起,吐出毛巾呼痛把人引过来,还在考虑要不要把人打晕。
之前在诊所,类似情况可不少见。
值得庆幸的是,男生虽然不擅长打架,耐痛能力倒是一绝。
除了浑身痛得宛如筛糠一样颤抖,手指死死扣进地面外,没有做出任何攻击行为。
伊荷帮他把两条腿调整回正常位置,解开束缚带,从边上的松树上折了两条树枝加上束缚带用来固定他的伤腿。
一般骨折后要躺三个月病床,但用这个办法不出七天就能恢复正常。
以前帮小羊接腿时算过,不知道用在人身上是不是一样。
做好这些,伊荷将衣服给他重新穿上,走到巷子另一头的路口看了看。
凑准路上没人,挟住男生,将人拖抱到路口一株大树下的阴凉处。
男生靠坐在树根旁,脸上的脏污被毛巾蹭去一部分,露出了一点苍白得像这辈子没晒过太阳的皮肤和红得不自然的唇色。
他还听话地戴着那副黑色备用眼罩,唇瓣微微翕动,像是要说什么,但动了半天也吐出任何声音。
伊荷猜测他可能只是呼吸不畅,换了嘴呼吸。
她直起身,擦了把汗,看向前方。
这里是A栋和C栋间的小路,把他丢在这里,能遇到回公寓的学生,很大概率被人救下送去医务室。
要是实在没人帮,那就不是她的问题了。
伊荷提起医疗包,原路返回。
没有留意转身时,身后的人无意拽了一下她的裙摆。
经过拐角的垃圾桶时,她脱下被蹭脏的薄外套、和手套、口罩一齐丢了进去。
第24章 二周目(十二)
临近下班的间隙,嘉蒂站在科尔察夫人的病床前为她输液。
科尔察夫人害怕寂寞,特地选住多人病房。
房间里都是热热闹闹的说话声,大多围绕着田地庄稼和子女,科尔察并不加入他们的对话,只是鼓着胖墩墩的面颊撑着下巴肉地听着,时不时眯起眼笑出声。按她自己的话,这是消遣无聊养腿生涯的一种方式。
嘉蒂把输液针刺入静脉,正要换只手扯纸胶带,手突然轻颤了一下,一阵什么东西即将从手中溜走的失措感袭上心头。
嘉蒂抬头看了眼科尔察夫人,科尔福夫人今天心情很好,据说是她念了这么久的王储终于要在两天后来看望她了。走廊外是同事匆匆地脚步声和病号的呼痛声。
一切都显得和每一个来上班的日子一样。
忙碌祥和。
唯一的变故,就是她得到了姑妈的认可,她准备在这周五公所上班时请人撰写遗嘱,将诊所分配到她的名下。
好奇怪?为什么会突然有这种错觉,难道她把钥匙忘家里了?
嘉蒂连忙摸摸口袋——还在呢。
她松了口气,有些不解又安慰自己,可能是带教刚走不久不太适应吧。
嘉蒂收起思绪,粘好输液针,调整了下流速,决定待会儿翻翻看巡房手册,柯兰尼小姐应该不会忘记留下她的新住址。
来学院的头一天,时间过得很快。
收拾完卧室没多久,天就黑了,伊荷白天走了太多路,现在已经很累了,和室友打了个招呼,没吃晚饭就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天还没完全亮。
瑰丽的红光隐隐藏在厚重的云层后,远处粼粼的海面上光影渐渐模糊,给小岛蒙上一层淡乳白的雾气,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心旷神怡地水汽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