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了一件高领毛衣,樱粉色,不知道什么材质,袖口和领口都毛茸茸的,簇拥得本就粉白的面庞越发粉白,像樱花花瓣一样娇嫩。
可能因为自己没有身体,艾略特看人时不会第一时间看人家的外表,而是关注对方的能力。
但是伊荷有种奇怪的能力,能让别人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时无法第一时间移开。
艾略特以前就发现了这点。
不管是穿贝内特夫人那些打满补丁的旧裙子,还是梳着稻草似的爆炸头,亦或像现在这样,光是站在那里,就像一颗行星打转的恒星。
即便有自己在,刚才那名服务生偷偷打量她的目光,还有底下观众席飘来的似有若无的视线都没断过。
他怀疑她用了类似那些引诱巫师□□窃取魔力的魔物会使用的魔法阵。
然而并没有。
艾略特正想得入神,脸颊一烫。
“专心看演出。”
伊荷知道艾略特在盯自己,以为他看一会儿就会移开视线,没想到他一直在看,被盯得烦了才推开的。
斗篷下的脸颊看起来很硬,像是和指骨一类做的,手指按上去却软软的,好像陷入一团冰冰凉凉的雪糕里,手感太怪好的。
被当成雪糕对待的艾略特完全没有自觉,被迫收回视线后还有些不满,“看一下都不行,小气。”
伊荷:“……”
她带了点魔力,用力一拧。
那个夜晚,来观看魔法表演的观众和路过的服务生都听到了二楼南面贵宾席上那只亡灵客人的惨叫。
因为没算好时间,从剧院出来,已经接近九点多,城里大部分商铺,除了酒馆和赌场,都暂停营业了。
艾略特还计划了好多项目,现在不得不叫停。
他摸着掰回去还在隐隐作痛的下巴,
把人送回家,独自飘荡在月光冷寂的街头,准备找个公共墓园坐下,好好筹备下一次约会。
不过,事情稍微出了点变化。
艾略特停在半空。
几米开外,一只年老体衰,脊背佝偻的老太太鬼飘在那里。
她额角缺了一块,上面有些透明的牙印,看见自己,脸上堆起讨好地笑,“艾略特,我的孩子,您允诺的食物呢?大家都在跟我要呢。”
艾略特嘴角的笑意逐渐消弭下去。
什么大家,只是她的宝贝儿子不能饿到吧。
老太太鬼还在等他回复,见自己望来,怕冷似的缩了缩脖子,“艾略特,我们可是听你的话没碰那些牧师了。”
“知道了。”
艾略特说,他越过母亲,朝前飘去。
老太太鬼见状,就知道艾略特再一次妥协了,揉了揉冻得有点发僵的脸颊,高高兴兴地跟了过去。
*
“不可以。”
伊荷听到自己有些遥远地声音在曼桑加仑森林回响,“装可怜是不对的,这种程度装可怜更加不可以。”
“这叫暴露狂。”
大概是劝说的语气太没说服力,坐在树桠上的亡灵晃着两条腿,混不在意地拨弄着自己的斗篷,露出了更多的身体——覆盖在胸口那团泛出深紫的浓郁魔气上的完整骨架。
白森森的,近乎玉化。
卖弄着展示自己晶莹剔透的白骨,怕谁不认识般,依次数给她听,不知数到哪里,眼窝里的火焰剧烈抖动了一下,差点烧到自己斗篷的帽檐,“不管。”
亡灵指着自己髋骨的亡灵语气忸怩,“你都把我看光了,我从来没给人看过那么隐秘的地方,别想赖账,还有……”饱含期待地目光看向自己,“我也要看看你的。”
伊荷:?
在亡灵倏地飞扑来前的刹那,一阵响亮地笃笃声突然从天空响起。
伊荷睁开眼,天空不见了。
头顶是熟悉的卧室吊灯。
是梦啊。
笃笃声还在继续。
她躺在床上朦朦胧胧判断了会儿,发现那声音是从门外传来的。以为是艾略特,开门时,口气有点坏,“我说,你知道现在几点——”
“柯兰尼前辈,是我。”
“……碧翠丝?”
碧翠丝调整了下自己因为奔跑而略微歪斜的护士帽,说明了来意。
简单来讲,就是附近第一军团演练又出了点状况。
不是很严重那种,但收到波及的士兵比较多。诊所人不够,嘉蒂让她去其他诊所借点职员。
碧翠丝去问了离得最近的几家小诊所,人家也在忙,只借到两个人。
想到柯兰尼住在附近,现在又是冬假,就抱着试试看的想法上门了,“如果是柯兰尼前辈的话,可以多支点兼职薪水哦。”
碧翠丝那么爱美的人,出现在人前时总是打扮精致,很少出现这么狼狈的样子,伊荷就知道事情的麻烦程度了。
“等我一下。”
她打开最顶上的衣橱,换上护士服和燕尾帽,随便洗了把脸,抓起外套,就跟碧翠丝过去了。
经过门房时,想到待会儿艾略特过来找不到人可能会为难他,特意叮嘱了一句。
门房举了举报纸,表示了解。
帕诺诊所一楼堵得水泄不通,大厅里躺满了伤员。
南茜和几个护士忙得团团转,里面多了不少生面孔。
见到她们过来,南茜像见到救星般立刻跑过来,来不及叙旧,把手上的档案夹塞了一份过来,“这几名伤员就麻烦你了。”
伊荷扫了眼档案夹,是伤势比较轻,只需要注射消炎药和抗生素那批,她应了声好,去护士站拿推车。
十点左右,大部分伤员都包扎完毕。
伤势轻的,躺了一小时就回去了。
忙了一上午的护士们聚在更衣室休息,碧翠丝端了热咖啡过来,一人分了一杯。大家道完谢,坐在光线昏暗的长凳上,边喝边说起上午的事,“去年不是出过一次事故,还以为他们吸取教训了。”
“不清楚呢。”
“我倒是有听在军队工作的姐姐说,那边最近好像在和联盟合作做什么实验。”
“好复杂,搞不懂。”
“欸,”其中一人扭过脸,“碧翠丝前辈,刚刚跟你过来的护士也是外面诊所的吗?”
“不是。”
“你看,我就说不是吧。”说话的职员推了推边上的同事,“那种连铭牌都没有的美人,怎么可能是护士嘛。”
“可是看起来很老道嘛。”
“说不定只是看起来。”
“不是哦,”碧翠丝喝了口甜甜的奶咖,“柯兰尼前辈以前也是我们诊所的,工作经验很丰富,在你们之前就是副护士长了,因为升学才辞职了。”
因为对方非常年轻,这话一出,所有护士都发出一声轻呼。
前面说话的职员闻言,有些吃瘪。
在大家聊起别的话题时,小声咕哝了句,“经验丰富又怎么样,还不是副的……”
碧翠丝听到了,笑了笑,没有反驳。
她喝完奶咖,就回护士站了。
临近中午,军团又送来了个需要清创手术的伤员。
冯特医生叫了人准备手术。
手术做到一半,第二助手,以前跟着芙蕾娜护士长那名老护士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小诊所本来就职员不够,现在还昏了一个,冯特差点气得骂人。
嘉蒂端着器械盘,额上浸出了汗珠。
她接替姑妈的工作以后,主要在做管理,在手术台一直处于边缘为止,想尝试更进一步。但帕诺诊所人员配置虽然少,但稳定,一直没有顶上去的机会。
闻言,脚步往前走了点,正要开口,
就听到南茜说,“让伊荷试试吧。”
嘉蒂一顿。
冯特闻言,怒气像被按下暂停键,“她回来了?”
“她现在冬假,碧翠丝把人找回来帮忙。”南茜说着,让巡回护士把人扶出去休息,然后叫住一名过路的同事去把柯兰尼叫来。
柯兰尼和南茜以前都是冯特和瑞茨的第一助手,她走后,才由南茜和那名晕倒的护士轮值。
尽管有段时间没见了,以前的工作经历摆在那里,冯特还是对她很放心。等柯兰尼进来,顶替了老护士的位置,就继续。
嘉蒂攥紧器械盘,垂下了汗津津的眼皮。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
把人送回观察室,伊荷才发现这人是之前见过的艾德里安少校的副官。
“很眼熟吧?”
“嗯。”
南茜脱下无菌服和手套,去准备室洗手,“我后来去综合医院看梅科的时候,也见过他呢。”
伊荷看向她,但南茜没有继续说下去,就换了话题,“累死了,一起去食堂吧。”
话一出口,她就想起来了。
帕诺诊所的食堂没有铭牌是不能出入的,她下意识代入以前了,改口道,“食堂也没什么好吃的,我们去外面吃。我、你还有碧翠丝,不是很久没聚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