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
大概是发现对方不见兔子不撒鹰的特点,他迟疑了下,点头。
男人撑着腰,口气有点含糊,“前段时间腰不舒服,正好手上有点钱,去找牧师处理了。这里的人不太瞧得上圣德莱尓,刚才你问起时,那边人多,我才不好说。”
他没有说谎,他身上那股做过施福的气味的确是从腰部传出的。
还是那种极为专业的牧师才能做到的程度。
伊荷点到即止。
"你想组哪几个单?"
笃笃——
伊荷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站在满墙的唱片前发起了呆。
她走到门后,拉开。
一名看起来和瑞茨医生差不多年纪的女佣端着热茶和馅饼站在门口,对她笑了下,“柯兰尼小姐,我可以进来吗?”
“嗯。”
伊荷让到一旁,看着女佣将托盘端到圆桌上放下,没有立刻就走,而是向她介绍,“这是用庄园里的紫蔷薇花茶,味道很香,您可以试试看。”
“瑞茨夫人种的那些?”
“是的。”
大概是看她没碰,女佣说,“您不喜欢花茶的话,这里还有蔷薇馅的牛肉馅饼,也非常美味。”
“谢谢,您放着吧,我还不渴。”
“您真是的。”
对方看着她,语气温和,但规劝的意思很明显,“柯兰尼小姐,女孩子如果年轻时太勉强自己的身体,老了是要会还回去的。”
每个人老了不都这样?
伊荷有点没听懂,但还是礼貌的道谢。
可能是发现自己反应迟钝,这位和瑞茨医生差不多大的女佣忍不住道,“您现在没有觉得头晕手软、小腹坠痛吗?”
伊荷:“?”
她看了眼圆桌上那堆蔷薇为主材料的餐点,再联想到刚才女佣的话,福至心灵,一下子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了。
彼得森家的女佣又不知道她的生理期,知道她生理期频率还关照家里佣人做这些事的人在这个地方只有一个。
“塞、维。”
自以为做了好事的塞维,在睡梦中安心地翻了个身。
全然不知道即将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
瑞茨到家时,太阳还没落下。
上午,芙蕾
娜护士长终于说动了因为被患者报警厮打的冯特继续出勤,虽然他还是不肯接受鼻咽喉科的病人,但比起之前把所有病人都推给自己来说,已经很好了。
当然,这个过程,瑞茨也出了力。
她和诊所的几名职员凑钱给冯特送了一顶昂贵的新假发,让他得以在诊所走动时,盖住自己那颗被患者抓得满是血痂的秃头。
想到这,瑞茨拿出基思的信。
买假发的主意是基思出的。
上次她跟他提这个事时,还没发生厮打事件,提了一句冯特的头发,他就在信里回,担心冯特比起被患者打骂,更在意自己的头发。
毕竟他们教廷最多的就是秃头。
昨晚贾德把家信送来以后,瑞茨又进了一次手术室,只看了前面几段,准备到家看完再回。
但她从马车下来,就看到自己的贴身女佣抱着空托盘从后门跌跌撞撞跑过来。
“你跑什么?”
瑞茨斥道。
对方见了她,倒像松了口气,“夫人,我正有事找您。”
瑞茨皱了下眉,就听女佣将自己刚才见到的那幕告诉了她。
她觉得自己已经往夸张说了,但一向讨厌不守规矩的女主人听完,却露出了理所应当的表情,“哦,让他们打好了。”
“年轻人打打架不是很正常?”
“可是那个……”
女佣还想说什么,瑞茨已经往里走了。
她急着去凉亭看信,也没管女佣着急,边走边吩咐对方去卧室给她拿挡风的毛毯还有抽屉里的墨水和信纸,见女佣不听自己的,还要继续说,才停下脚,“等他们休战再准备晚餐,现在先去拿毛毯。”
女佣:“……”
瑞茨医生这么放心,是觉得塞维少爷打得过柯兰尼小姐吗?
她有点担忧地看了眼马场的方向,“我马上去。”
抱着毛毯出来,想到什么,又折返回去,拿了一只包装精美的方盒一并交给女主人,“这是那位柯兰尼小姐给您带的礼物,她担心您下班太晚,来不及当面送,托我转交。”
瑞茨接过来,放到一旁,把毛毯展开铺到自己腿上。
“不怪她这么想,最近诊所的事确实多。今天要不是侥幸,恐怕也要待到半夜。”
“那您待会儿还回去吗?”
“回去做什么?有冯特。”
瑞茨用墨水压住信纸,打开伊荷送的礼盒。
一支香水,瓶身的造型像水蛇,喷头很好按压。
前调有小豆蔻和琥珀,后调像从草丛滑进土壤的晨露。
带一点点盐粒的颗粒感。
她喷了点在手腕上,又放进方盒,交给女佣,“拿去放我梳妆台上。”
像衣帽间塞满的礼服一样,瑞茨医生也有很多瓶香水。大部分用一次两次就不喜欢了,摆在玻璃柜上当装饰品。有些气味好闻到让她常用的,就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例如每天都要坐一会儿的梳妆台。
但她本质是个很挑剔的人,别人送的东西很少有符合她心意的时候。
女佣闻言,有点惊讶地看了眼女主人。
跟在瑞茨身边久了,女佣经手过很多香水,还是有判断力的。
那个味道,她刚才也闻到了。
只是稍微清新点,总体还是常见的成分和气味,没有特别到常用的地步。
想到自己刚才形容得那么骇人,对方都无动于衷的样子,上午第一次见到那位柯兰尼小姐时的心情再次浮上来。
塞维少爷难得能请一天假,果然不是因为他本身,而是因为他邀请的那名女孩非常受瑞茨医生喜欢吧。
*
塞维提着短剑从马背上跳下来时,一头金发都炸成了盛放的金丝菊。
他把短剑戳进草地,冲着仍好端端坐在马上俯瞰自己的女生吼道,“你到底在生气什么?我哪里做错了!不就是跟女佣说了你生理期吗?!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至于追着打吗!”
骗他到马场玩赛马,结果从睡醒到现在一直被追着打,就没坐下来过。
嘴巴干死了,胸口也烧得要命,好像塞了一把巨辣无比的辣椒。
“你熬夜熬出幻觉了?我什么时候跟你说我觉得丢人了?”伊荷拉停马,“上个月月底才结束,这个月月初又来了?哪有那么快的,你当上厕所呢!”
塞维不甘示弱,“生理期紊乱也没问题吧?我妈就经常这样,我怀疑不是很正常吗?!给你送的蔷薇花茶都是我妈爱吃的,好心没好报!”
父亲忙着传教,母亲又沉迷工作,塞维很小就会帮经常经痛的瑞茨记生理期要吃的药和补剂,次数太多了早就没了害羞那根神经。
在这方面,被诊所养大的伊荷也不遑多让。
她冷笑一声,以手作梳,给自己坐的那匹旁听吵架而烦躁不安的马梳了梳鬃毛,边安抚马情绪边道,“你根本不是担心我生理期,你只是觉得我最近脾气很差,很难沟通,没说错吧?”
塞维哽了下。
她趴门缝偷听他自言自语吗猜这么准?
想是这么想,嘴上是不会服软的。
塞维扶住短剑剑柄当拐杖,以此给自己增加底气,“难道不是吗?你连玩笑都听不出来,还对我甩脸。我又不是无缘无故怀疑你,之前没吵架吧,那前两个月我寄的所有信你为什么只回过一封;还有,明明我跟你才是朋友,昨天进了速食店你却只和巴顿说话,你——”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虽然前面本来没有的底气随着话语也逐渐坚定起来,还把所有能指摘的点都加了进去,“你还给他倒水,你骑马甚至是跨坐!我们国家女士骑马都要侧坐。”
伊荷本来就跨坐在鞍具上,闻言更端正了。在对
方明显被自己气到的神色里,施施然说,“啊,这就是你生完闷气,没地方发泄,一定要把叫到你家特地用‘生理期脾气差’的因果关系来挖苦的原因?好没道理。原来我没有不是生理期但不开心的权利呀?”
第218章 十周目(九)
“你承认了。”
少年看向她,眼里尚存的怒气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周围荡开的水波那样变得模糊起来,接着又浮起一点零星的笑意。
他一样样数给她听,“找借口打架、和巴顿说话、还有不给我回信,都是因为你在生气。现在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能告诉我为什么不高兴了吧?”
伊荷还骑在马上,却有种一只脚在外面,一只脚却踏入猎人的捕兽夹,进退两难的错觉。
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迂回了?
尽管意识了这点,她还是道,“哇,那我要夸你很聪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