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维装作看不见那团光球,将皱巴巴的床笠扯下来,被子也团一团,丢到床尾的更衣凳,然后从橱柜拿出一床新的。
这期间,伊荷坐在床边的梳妆台上,身上裹了件长款浴袍,脑袋露在外面,看他蹲在床边栓床笠。
塞维重新铺好床,想叫她过来,就看到女生朝自己伸出手,踌躇了下,还是弯腰抱她,“自己没长腿?”
“地上都是水,我不想感冒。”
一看就知道他很少抱人,伊荷被硌得有点不舒服,自己调整了下坐姿。
“我不是也没穿鞋?”
“你又不是外人。”
该记的不记,专门记他的话对付他是吧。
塞维都走到床
边了,听到这里又停下脚,把人往上抛了抛,看着女生被吓到般猛地收紧自己脖颈,不由得意地哼笑了声,“让你学我。”
伊荷:“……”她摸到他壁垒分明的腰腹,狠狠拧了一把,在对方抽气声里弯了下眼。
她刚洗过澡,头发和脖子都带着好闻的水汽。
塞维都气不起来。
以至于把人放到床上,拿了脏床单和被套去浴室时,从镜子里看到自己没有一道伤口的后背时才怔住。
他知道他弄得有点过头,虽然一开始还有点说不清理由的抵触,但后面几乎完全是他死乞白赖不肯罢手,背上胸口全是她不爽时留下的印记。
但现在那些印记都消失了。
不用想就知道,是刚才那枚光球的缘故。
塞维冲回卧室,拉住正要换衣服的伊荷,指着自己的背道,“这是你弄的?”
他还想从她口里听到否定的回答呢,见对方脸色自然地点头,语气立刻就不好了。
“为什么要弄掉?”
伊荷还以为他会高兴呢,“为什么不弄掉,很难看吧。”
塞维气笑了。
他撑着腰,把垂在额前的刘海梳到脑后,“喂,你要做就做,也不肯说原因,这都算了,现在连个凭证都不肯给我留下?你觉得不好看就消除,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伊荷没有说话,在塞维等得有点不耐烦,准备追问时,她才道,“我说是我做的,你就信了,都不问我怎么做到的,你就这么相信我吗?”
塞维酝酿好的质问一下子被堵在胸口,“什、什么?”
伊荷摊开手,再次凝出一团旋转的魔力球,又捏破,水流顺着她的指缝流到地上,看向脸色微滞的少年,“那天在林场后山的草地上,你都看到了吧。”
他躲在树丛后偷看的时候,呼吸声那么明显。
除了听力不太灵敏的玛丽安,谁都能察觉到吧。
第223章 十周目(十四)
塞维沉默了许久,走到床尾凳前,拿起烘干的针织衫往头上套,声音隔着衣料传来,显出几分瓮声瓮气,“看到了,然后呢。”
伊荷说:“你还记得那个赌注吧?”
塞维知道她说的是关于今天下不下雨的赌注,但那跟她的魔属有什么关系?这么想着便问出口。
“之前不是没说好什么赌注吗,”伊荷拿擦头巾揩掉指缝的水渍,然后两只手握拳,放到少年面前,“现在可以开始选了。选左边,我就原原本本告诉你愈合的原因,还有那天你看到的东西是什么;右边的话,只能向我提出一个合理范围内的愿望。”
“不管选哪边,都只有一次兑现机会哦。”
塞维扣外套的动作顿住,像看不明生物那样盯着女生,仿佛要掰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装了什么,但只有一会儿,视线便落到女生的两只手背。
他只思索片刻,就握住她的右手。
“可以许愿吧?”
伊荷点头。
她记得他前面的气话,以为他会借机索要点什么,做好了心理准备。看到对方从外套口袋摸出只被雨水泡得皱巴巴的纸袋拆开,拿出一条绑着丝带的格纹手帕放到自己手心时还有点诧异。
“本来想早上给你的,”塞维摸了摸脖子,自己也有点窘迫,“但包装袋打湿了,就拖到现在。”
看到女生看向自己,他又给自己打气般振作道,“不许拒绝,必须心怀感激地收下,这就是我许的愿望,合理范围内吧?”
塞维每年都会给她送各种手帕。就算在吵得最凶时,他直接塞给她一条,伊荷都不觉得奇怪地收下,她只是没想到他会把机会浪费在这里。想了想,还是问,“真的不想知道吗?我可以——”
“不是说只有一次兑现机会吗?”塞维语速飞快地打断,“那么快就反悔可不像你的作风。”说着,还怕自己趁他不注意说出来一样,捂住了耳朵。
伊荷看他真的没有想了解,只好闭嘴,她穿上拖鞋,去浴室换衣服。
塞维偷偷觑了眼女生,见她没有像刚才在浴室突然睁眼那样回过头说话,这才放下心来,小声嘟囔道,“什么都说出来,一点戒备心都没有。”
就算是朋友,也不能放松到这个地步吧?
朋友这个词掠过脑海时,塞维不可抑制地想到了刚才的事,跨越了朋友那一步还能叫朋友吗?他拍了拍自己又要发烫的脸,让自己冷静一点,才下楼找前台叫车。
今天又是下雨又是过节,马车肯定不好找,不提前问好,待会儿还要在楼下等半天。他倒是没关系,但玛尼拉法街晚上不是不太安全吗?
“去去,离我远点。”
潘趣像赶鸡一样对着围在自己脚边不断冒出尖哨的勘测仪挥了挥手。
勘测仪没有意识,被推到一旁,又执拗地爬起来,追着“魔物”屁股后头对主人发起提醒。
潘趣走到哪,它跟到哪,弄得他都有点无奈了。他转过身,对坐在谷堆上的男人道,“阁下,您能不能让它停下来?”他都布置不好场地了。
“它头上有两颗感应魔晶,把那个摘了就行。”
今晚的单子来自原森的一座牧场,雇主给的地图简陋得分不清方向,仅仅通过上面的标注点,要完成清剿的难度很高。
伊荷忙着重新绘制地图,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勘测仪是Y的魔器,潘趣见她每次都带着,肯定造价高昂,不敢乱碰。听到对方让他自己摘魔晶,更加苦手了。
“这叫我怎么弄啊。”
潘趣蹲下身,捉住不停乱动的勘测仪,他不高兴动用魔力,只调出魔力池压住它,再小心翼翼抠掉镶嵌在顶端凹槽里的两颗魔晶。
因为煤油灯太暗,魔晶滚到手心时,潘趣当成了土属魔晶,还在想土属魔晶什么时候有了勘测仪的功效。走到明亮处,才发现是两颗鲜红得像鸽血石的血属魔晶。
血属魔晶是火属的衍生物,火属巫师可以通过自身魔力池析出几颗,不过每次数量不多,在黑市也能买到,并不算稀奇。
但黑市的血魔晶个头没那么大,魔力也那么充盈,触手就能感受到里面蠢蠢欲动的元素能量,大概是Y从哪里收来的。
都是交易所的人,谁没有点傍身的本事。
潘趣这么想着,正要把魔晶放到勘测仪旁,就感到正前方有一道视线。他顺着视线望去,发现正在绘制地图的Y不知什么时候停下笔,正注视着自己用魔力池压住的那只勘测仪。
潘趣以为她担心魔力池把勘测仪压坏,正要解释,就听到对方意味不明道,“你的魔力池能被看见?”
作为巫师储蓄魔力的所在地,魔力池能够证明魔属主人的魔能深浅,大部分巫师都会遮掩魔力池,但只要愿意,让它显现轮廓也不是很困难的事。有些正式赛事,像辛奇施魔法大赛之类,为了避免作弊,还要求每位参赛选手公开魔力池呢。
“这不是常识吗?”
潘趣要这么说的,但他话涌到嘴边时敏锐地察觉到Y的语意,及时换上殷勤笑脸,“您想学的话,我可以教您。“
潘趣只是随便说说,像Y这种级别的巫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觉得他就是试探自己,听到对方答应下来,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次三七分,多一分算我的学费。”
大概见他僵在那里,Y道。
人家都拿出这个态度了,潘趣也没什么说的,他放下血魔晶,走到年轻男人面前坐下,背诵了一串如何让魔力池显现的咒语。
潘趣说的好像不属于比约卡语言体系的一种,伊荷从来没听过。
她拿出一支笔,“写下来。”
潘趣说:“我不会写。“见对方面露狐疑,他赶紧道,”我不是说我不会写字,我是说我不会写这串咒语。“
他学魔法的时候,都是别人念给他听的。
伊荷没办法,只好让潘趣多念几遍,靠记谐音背下来,然后把自己画好的地图用法阵复制了一份,递给潘趣,“你要负责的区域都画在上面了,开始吧。”
潘趣还等着Y展示自己的魔力池,见她记下咒语,并没有实验的意思,有点悻悻地应了声,接过地图看了眼,然后提起煤油灯,朝谷堆后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