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尔是特别的。”
[我看你才特别。]
特别的偏心。
话虽如此,神谕还是被说服了。
比起一辈子吃得最大的苦就是苦核桃蛋糕的侍童,那孩子可怜得随时都要被黑魔法吞吃殆尽。
她爱嚎就嚎好了。
但神谕只是神的一抹意识,本身也需要安静的环境才能修复神力,长时间得不到休息也日益孱弱起来。
赫克托尔意识到这点,不知将从哪儿学来将乐曲和古约书、新约书的故事结合到一起,每天弹给灵魂听。
又是哀嚎,又是弹琴。
神谕头都要炸了。
但时间一长,它发现只要赫克托尔一弹琴,灵魂就不再哀嚎,给它腾出休息时间,这才慢慢放松下来。
不过,那孩子在塑像也没住太久。
充斥福力的塑像,能缓慢地净化被黑魔法腐蚀的残缺魂体,日复一日的圣殿传说,又能加快净化的速度,没过太久,她原本茶色的眼珠就逐渐浅淡,深棕的发色也变成了明亮的橙黄,灵魂恢复到从未有过的纯净。
在赫克托尔离开的某个间隙,悄悄钻出魔画,自个儿飘走了。
[发现那孩子不见后的那几年,你差点没把我烦死,]神谕说,[现在遇到一个同名同姓的信徒,也要特地跑来告诉我?]
“我知道她不是芮尔,但她是芮尔陪同来的。”
[你从哪知道?]
赫克托尔抚摸米基权杖打磨光滑的杖身,慢腾腾地攒起唇角。
笔迹是骗不了人的。
他能认出芮尔的盲文。
[好吧,就当是她。]
也许他们之间有不为人知的辨别办法。
神谕只想快点休息。
[那你想问什么?]
“我想知道,她是不是特意让我认出来的?”
[是不是有关系?找了她那么久,发现人还活着,直接去见她不就好了。]
“您只需问答是与不是。”
芮尔的每一次人生,都是在无法选择的情况下开始的。
他已经强迫过她一次了。
这次,赫克托尔希望她能遵循自己的内心。
只是无意透露,就当作巧合;另一个答案的话……
神谕感应到了。
[你确定现在就听?]
盲眼教皇停顿半晌,轻轻嗯了一声。
*
最近,女佣长菲奥娜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那个把弟弟卖给伯爵府的男巫似乎爱上她了。
每天遇见时,也不问她要钱,也不拖着她恳求,动辄抛来一个意味不明的媚眼。
这家伙不分场合,不分时间,弄得连主楼的管家都跑来问他们俩是不是好上了。
“谁要跟那种老婆孩子都养不起的死穷鬼好啊?!”
趁男巫经过身边,再次露出那种恶心眼神时,菲奥娜跟管家大声道。
管家倒是没说什么。
那名男巫,却露出了一副气得半死的表情。
“菲奥娜,你嘴巴放干净点。”
“呵,我说得是事实。”
菲奥娜就是要这种效果。
她怀疑他还在惦记自己卖掉他弟弟的那笔钱,拿不到钱,就想卖弄自己的美色偷钱,也不看自己长什么样,比不上巴顿少爷一根头发丝的家伙。
当着管家的面,男巫都想把菲奥娜要自己做的事抖出来了。
说不定还能得到点赏金。
然而,温切斯特伯爵那么抠门,二十五金币这么大的赏金,肯定不舍得给的。
可是就这么放过菲奥娜,他又难受,想了想,干脆道,“你就干净到哪去,别忘了,那一天,你和园丁可是同时消失了一下午。”
菲奥娜脸色一变。
男巫说的那件事是她这段时间最说不出口的烦心事。
那天下午,她在树丛后睡着了。
等她醒来才听说,外头剪花枝的园丁给一个老太太剥了衣裳。
菲奥娜也被剥了衣裳,但她好歹还穿了衬裙和长袖,哪像园丁,谁知道他是不是在外面干了什么龌龊事,他们俩在不同地方昏睡了一下午,不知谁非要说他们是一起消失的,弄得菲奥娜有嘴说不清。
现在听自己最瞧不上的男巫说起,顿时黑下脸,“你弟弟的那笔钱,不想要了?”
男巫其实在提醒菲奥娜别忘了他们的约定,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
听她这么说,还以为她想赖账,语气也不大好了,“菲奥娜,你——”
管家见两个人又要吵起来,连忙插嘴,“这里是伯爵府,不是马路边,要是被夫人瞧见你们吵架,小心两个人一起被撵出去。”
男巫狠狠瞪了菲奥娜一眼,这才勉强离开。
管家还是向着菲奥娜的。
见那个黑瘦男人走开,对她道:“像这种一没能力二没地位的家属巫师,也值得你跟他吵?下次别动气了。”
菲奥娜也不是不清楚,她就是心里不痛快。
“真不知道夫人留着他干嘛。”
“夫人身体不好,比起外面的巫师,家里养的更放心。”管家说,“对了,那个男巫的姐姐,没听说结过婚就有了儿子,不是什么大人的情妇吧?”
“我问过了,说是在原森当过几年洗衣妇时跟房东生的,要真是什么大人,就把她好好养起来了,不至于人死了,丢给那个穷鬼弟弟。再说,就算是大人的私生子也不要紧,咱们夫人不也——”
“好了,”管家不让她继续说下去,“你待会儿去趟副楼,除了那个男巫,别的孩子的档案也看看,别弄出什么意外才好。”
菲奥娜有点不情愿:“知道了。”
自打发生过和园丁一起陷入昏睡那件事,菲奥娜都不一个人做事了。哪怕她极其厌恶与别人共事,去副楼前,还是叫上了一名女佣。
那名女佣是菲奥娜亲戚介绍来的,典型的乡下女孩,嘴笨,力气大,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菲奥娜对她稍微放心点,“待会儿进了副楼,你就去问门房拿钥匙。记住了,拿地下室的钥匙。”
“门房……”
“门房你不知道在哪?”
菲奥娜啧了一声,把人带到那栋掩映在常青藤后的碉楼前,指着大门左侧的房间道,“那就是门房,看到了?进去问他拿钥匙。”
女佣木讷地提起裙摆,小碎步跑进去。
菲奥娜自己是不去的,副楼都是夜里工作,白天他们在睡觉,菲奥娜去叫肯定要挨那老头
一顿好骂,所以就指挥小女佣去。
女佣进去后,没多久,果然传出一阵难听的骂声,隔着碉楼的厚墙都听得见,菲奥娜又等了会儿,才见那名女佣满脸慌张地提着一串叮叮当当的钥匙跑回来。
“慢死了。”
菲奥娜抱怨了声,接过钥匙,绕到碉楼后方,熟门熟路打开后门门锁,带着女佣朝地下室走去。
这幢碉楼是温切斯特伯爵的曾祖父建的,遇到重骑兵来犯尚能抵抗,遇到巫师就不够看了,建在上方的一座尖顶就是被巫师毁掉的,好在伯爵府现在配备了不少家属巫师,碉楼也不当做碉楼用,只作温切斯特宴请贵客使用。
菲奥娜点燃壁烛,打开最里面的木门。
出现在视野尽头的,是一间开阔的拱形地下室。
乍一眼看,里面塞满了装满幼童的铁笼,但走近就会发现,很多铁笼都是空的,只有靠近门边那几只里有人。
那些孩子有人族、也有兽族,好像都被喂过东西,见到两个陌生人进来,也不哭不闹的。
菲奥娜走到靠墙摆放的石柜前,从里面翻出几本花名册,丢给女佣,“你来的时候,介绍人说你识字吧?”
“……嗯。”
“识字就好。”
菲奥娜自己留了一本,其余全交给女佣,“你拿去一个个问,要是哪个答不上来,就把人指给我。”
说着,她给女佣示范了一遍,让她照着做。
这名女佣虽然看着不聪明,学东西倒快,菲奥娜看她用蹩脚的方言和那些孩子说话,没什么差错,就朝最后面的那只铁笼走去。
伊荷收回视线,看向面前的狼族小男孩。
他和西奥多一点都不像,眉毛淡,发色也淡,鼻头却宽得过了头,像个压扁的正方体,只有骨架和嘴唇比同龄人薄这两点,能隐约看出他们来自同一个父亲。
他这会儿安安静静地蜷缩在角落,身上干干净净的,没有那天夜里见到时的狼狈。
伊荷翻开花名册,在他们身边放出一片隔音法阵。
她嗓音很轻,“孩子,你认识乌缇尓吗?”
小男孩动了下,没有抬头。
伊荷摸了下他的额头,就没再继续了,他身上有控制魔法的印记。
她撤开隔音法阵,走到下一个孩子面前。
菲奥娜只有几个孩子要问,工作结束得比伊荷快。
等伊荷检查完剩余的孩子,和菲奥娜一起出来,已经过去几小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