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上官栩目光一直徘徊在二人面上。
只几息,徐卿安便扬笑道:“说来也巧,荀大夫才问过我阿筝娘子的情况,结果娘娘就提起这事了。不知阿筝娘子在何处?”
上官栩似笑非笑:“在府门外的马车里,她伤还未好全,不敢让她多走路吹风,若荀大夫现下方便,不如就移步到府门外就诊?”
荀阳瞟了眼徐卿安,见他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便恭敬道:“殿下言重了,殿下所言草民必倾力赴之,草民这就去马车上为那位阿筝娘子看诊。”
上官栩勾唇点头,让青禾将他带去。
待人走之后,上官栩敛下神色,直接问道:“刚才为什么走?”
来了,轻放在木案上的食指指节上骤然一扣,徐卿安就知道他逃不过此问。
他寞然道:“刚才太过狼狈,醒来之后便不知该如何面对娘娘。”
上官栩沉吟,蓦地想起刚才发生在房中的事。
然她却道:“面子比命都重要?”
要知道那时杀手还在府外,带着一双不便的眼睛在外奔走当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
徐卿安淡声:“臣是文士。”
“文士?”上官栩没忍住,轻笑了出来,若非不是见过他发疯的样子,她还真容易被他这句话、被他现在的神情语气说服。
“娘娘。”
二人对峙之际,门口进来一人,徐卿安看不见人模样只能听出其声音老沉。
来人道:“阿筝娘子一切安好,已由那位大夫接诊。”
上官栩点头:“太医来得正好,我这里也有一件事需要你来帮忙。”
一听来者是太医,徐卿安扣着的手又一紧。
上官栩将他细微的动作尽收眼底,无声扬笑道:“刚才见你反应剧烈,便实在担心你身体,而你家中虽有神医,但药材终归还是宫里的更好些,只是我不懂医术,不知你当下需要哪些药材来温补,刚好太医过来,就让他给你把把脉,看看你用哪些药比较好。”
徐卿安干干笑道:“娘娘着实为臣费心了,然而府中一应药物俱全,并不需要再添置什么。”
上官栩不管他的话,只抬眸瞧了太医,抬了手腕向他一挥,示意他过去:“我已说过这不是种类的问题,更多的是在品质,今日我们之间发生的事,说过话,你以为都是临时起意,都是戏言么?”
徐卿安肩背又是一紧。
她说过的话……
刚才那股气血翻涌的感觉又重新出现在胸腔中,而太医也已到了他身侧。
“徐大人,便由老夫来为您把一把脉吧。”
两指落于腕上,徐卿安深深呼吸一次,尽快将自己的心绪平复下来。
把完脉后,太医向上官栩颔首,眼神交互一瞬,拱手道:“臣已大致了解了徐大人的情况,回去就将徐大人可用的药物列个清单,再呈报给娘娘。”
上官栩轻轻嗯了一声。
而徐卿安却在这时一下站了起来,语气不容拒绝道:“娘娘,臣有话想单独与您说。”
——
遣退众人之后,大厅的房门也暂时关了起来。
上官栩面对站在一旁的徐卿安从容道:“你想说什么?”
徐卿安:“娘娘可是恼臣今日的不辞而别?”
上官栩轻笑:“我为何要恼?”
徐卿安上前一步:“不然娘娘此番大举前来,为何要先是支开荀大夫,又是让太医给臣把脉?”
上官栩从善如流道:“前者我已说过,想着既然这次过来找你,那便趁此把阿筝一道带了过来,我初衷就是为了阿筝,如何谈得上支开二字?至于让太医给你把脉……”
“当然也是考虑到你今日遭罪,这才让他给你把脉,对症下药,好给你送补品过来。这些都是我刚才说过的,你觉得有哪里不对?”
“正是因为臣才遭逢祸事,娘娘才更不应让旁人为臣切脉。”徐卿安语气激动,似乎真对上官栩的安排感到生气,“娘娘清楚,臣所中的药是不可言说之药,如今药效是否还残留体内臣尚且不知,但娘娘就这样让太医来给臣把脉,岂非是把臣的遭遇公示于他人?”
“在那之前,臣就已回过娘娘臣为何要不辞而别,就是因为臣觉得自己狼狈不堪,无颜见人,可是娘娘却偏偏就要把臣的伤口剖给他人看。难道臣在娘娘的眼中就那般下贱么?难道娘娘就非要这样折辱臣么!”
上首位置和徐卿安原本所坐的地方相隔并不远,他再度跨步,便是完全将上官栩罩在身下。
上官栩不得不仰望他。
而他蒙着眼,又相较于上官栩处在高处,便只俊朗的面部下轮廓和高耸的鼻梁落入上官栩的视线中,如此一股不算浓烈但亦不容忽视的压迫感随之而来。
上官栩跟着一下站了起来。
她从未想过他会有如此反应,更因他的话而触动,莫非他当真觉得她此举是把他的尊严碾于脚下?
上官栩将呼吸控了控,反驳道:“我从未有你说的那样的想法,你刚情况危急,在我面前吐血又晕厥,然而不过转眼功夫就不见你踪影,如此状况,我自然要多关切你一二。”
“你说我折辱你,可我折辱你有什么好处?你我如今都已共行到了这一步,我还要像对付旁人一样去对付你?那样岂非是自讨苦吃,让旁人笑话?”
徐卿安仍是不信:“娘娘说得是真的?”
“当然。”上官栩回得干脆,不过她又笑,“只是……我倒确实没有想到过,徐卿的面子竟然这么薄。”
徐卿安依旧没有表情,脸上看不出神色变化。
上官栩歪了歪头看他,轻声:“我现下可是说清楚了?”
哐当一声,桌角被撞动,上官栩被整个抱起放坐在了罗汉榻的案几上,徐卿安将手撑在她两边,倾身而下。
上官栩惊异之时,徐卿安已将脸凑到她面前,他分明看不见,可是他就是刚好能做到与她“平视”,气息缠互,鼻尖若有若无的触碰。
徐卿安轻声:“所以娘娘此行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关切臣是么?毕竟刺客抓到了,娘娘可以让羽林卫关押,也可以直接交由刑部,实在没必要到臣这来一趟,而阿筝娘子纵然需要当面看诊,但也可之后再择机会让她与荀大夫见面。如此看来,娘娘的三项目的中只有见臣这一项是必要在此行中达成的了。”
“为什么?为什么娘娘就这么关切臣?莫非臣刚才意乱情迷时听到的,是真真切切由娘娘说出来的话,不是臣臆想出来的?”
他意乱情迷时听到的……她爱慕他?
他似乎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格外在意,犹记得之前几次他失控都是因为男女之事上她向他表明了态度。
上官栩不由得心中冷笑,当真是爱上她了?便是如今都到了需要不断求证来满足自己的安全感和占有欲。
罢,就接着陪他演一演戏吧,毕竟上官栩现在都还想着在与他“交心”的过程中套出他的话呢。
而他久不见她回答,头侧了侧,鼻尖再次与她相擦,她躲避不及,下意识地就仰起了颈,唇又碰上了他肌肤。
冰凉一瞬。
上官栩贴着他的耳,莞尔道:“当然是真的,那时你虽因药而精神恍惚,但我却是清醒的,所以我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能保证是真切的。”
徐卿安哼哼笑了两声。
“真是……妙极。”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抚过她的下巴,将她头轻轻仰起。
“娘娘,您叫一下臣的字吧。”
刚才昏厥之际,他耳力还未完全散去时听见她叫了一声。他以前也曾取过字,然而他地位太尊,无人会以字称他,连她也不会。
她只会娇俏地,喜乐地,唤他景哥哥。
可是周景知死了,他的字也不能提了。
上官栩对他的要求莫名其妙,然而仍顺着他道:“徐晏容?”
“只叫字。”
“晏容……”
他轻扣住她的下巴,揽了她的脊背,将唇落了下去,转头,启唇,充满爱怜的,一点一点触碰,动作如和煦春风般,然后尝试,潺潺深入,直至纠缠难舍。
而他动作虽然温柔,但上官栩却被他禁锢得动弹不得,身子被他带得发软发热,气息灼烫,呼吸声变得愈发重。
就在上官栩被他吻得嘴唇发麻、换不过气,快要忍不住去推开他时,她感到身上被施加的力道一松。
两唇分离,喷洒的气息从鼻翼上移到了眉眼间,徐卿安往后退了一步,全身离开了她。
上官栩檀口微张,平复着呼吸,但目光却一刻不移地落在他身上。
她见他手抬起,停在了脑后。
眼前的白纱被解下,一双清冷幽晦的眸缓缓睁开,也许恢复时辰还不够
,也许方才受了伤,徐卿安眼中还布着血丝,让他一贯因笑而温和的桃花眼染上几分森寒戾气。
而他表情中也并无刚才缠绵之后缱绻,只唇角幽幽挑起一抹笑,而那笑意不达眼底,只让他现下的神情更让人看不透,更让人忐忑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