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卿安这才带起笑,拿着折下的木板面向众人站了起来:“线索啊。”
“陈御史不妨看一看这木板。”他话语轻松,连带动作也显得悠然。
对面的御史陈峰接过木板,疑惑地来回翻转着看了看。
徐卿安提醒道:“陈御史注意看材质,也可以上手往里面碰一碰。”
陈峰便照做,随即惊道:“粉的!”
这木材看起来坚硬,实则一碰就碎,质地就像粉末一样。
徐卿安神态自若道:“看来船舱漏水的原因有结果了。”
“徐大人!陈大人!”
有差役匆匆下到船舱来。
“御史台那边来消息,说刚有人到了御史台实名上诉状,状告工部刘侍郎强征土地、强抢民女!”
——
这边刚查到工部负责督造的游船木材上出了问题,那边就有状告工部侍郎。
徐卿安心领神会,回了御史台见过证人之后,就立马进了宫请见太后。
上官栩早已等候多时。
殿内,宫人将徐卿安领上来之后,青禾便带着众人退了出去。
徐卿安微诧异。
上官栩勾唇道:“我知道,徐卿现在来找我定是有要事要与我商谈,我提前遣人下去,也免了你的诸多顾虑。”
徐卿安便拱手:“娘娘果真慧眼如炬,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娘娘。”
又是一贯的花言巧语,上官栩不和他废话:“你来,可是因为御史台实名诉状一事?”
“是。”徐卿安抬眼望去,眼尾带笑,眸中流光,“但也不只是。”
上官栩也望着他,然而她神色却比刚才冷了些,根本不对他的笑意做任何回应。
只因她觉得她与他直入主题,而他却大有一副要弯弯绕绕的架势。
不识好歹。
然而下一句就听他说道:“臣今日去了游船上探查,发现船舱所用的柚木,只外表看起来正常,然内里早已腐朽,根本不适用于船只建造,更莫说是用于让娘娘和陛下乘坐的船了。”
“又巧的是,就在臣发现柚木问题之后,就有人到御史台上了诉状,告的还是工部的侍郎,也算与游船之事相关的人物。”
上官栩闻言挑眉,明知故问道:
“你的意思是,工部刘侍郎和上元夜游船漏水一事有直接关系?”
徐卿安垂眸微笑道:“这都要看娘娘的意思。”
上官栩:“哦?”
徐卿安说道:“虽说如今有人针对刘侍郎实名至御史台上诉,但上诉是一回事,查办又是另一回事。”
“前段时间,工部尚书致仕,现下正是工部择选新尚书的关键时期,刘侍郎作为工部侍郎之一,自然就是尚书一职的备选官员,娘娘若是对他寄有厚望,那自然就要想办法让他少沾些对他不利的事情了。”
“是这样啊。”上官栩轻轻笑了几声,离开座位,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悠闲地走到殿中位置。
徐卿安也在余光中察觉到了她的靠近,微抬眼,正对上她盈盈流波的目光,他亦回笑,以此迎接她的到来。
她停在了他的面前,歪了歪头,视线离开他的双眸后,对着他脸上其他地方、连带着他颈下玉润的肌肤,扫了一眼又一眼。
她眼中含媚,声音柔柔:“徐卿可真是为我好打算啊。”
徐卿安自得道:“理应为娘娘分忧。”
然而下一刻,上官栩却突然冷脸。
“跪下!”
徐卿安怔忡一瞬,陡然下跪。
“娘娘……”
上官栩微扬下巴,睨他一眼,打断道:“为我分忧?上元夜,游船巡江,你还没给我个交代呢。”
她声音变冷变柔:“我记得我曾说过,要取消巡游,可是到最后游船依旧出巡,甚至都没有提前与我说一声,怎么,是徐大人跟着礼部的人一起阳奉阴违?还是说,也同今日一样,是徐大人胡乱揣度我的意思所致啊!”
取消游船巡游一事,上官栩曾特意向徐卿安嘱咐过,让他转达给礼部的官员。
若真要论因果,就算是因为船只出了问题,但若真依上官栩最初的安排,游船只停靠岸边的话,那也不会发生落水的事情。
这件事她没有在当天晚上,向苏望和工部礼部的官员提起,却是在现在单独向徐卿安算起了账。
徐卿安心中微紧促,一下摸不清她的用意。
可是他依旧抬起脸笑道:“娘娘误会臣了,臣所思所想,真的都是为了娘娘啊。”
他眸光真诚,眉头还时不时地抬一下,露着委屈。
“游船出巡一事,确实是礼部的官员建议的。”
“上元祈福,岁时重典,娘娘重启水祭,也是想与民同乐,多少人也想借此见一见娘娘和陛下,所以若是直接取消巡游,让百姓跑空,反而对陛下和娘娘的声望不好。”
“臣又想着娘娘之前只是担忧陛下受寒才取消的巡游,那或许只要能将巡游时间控制好就可以了,两相取舍下,礼部便有了祈福时快速巡游的这个方案。”
说着,徐卿安兀然一呼:“然而臣实在没有想到,游船会出问题啊!”
他拱手请罪之后,头叩在地上。
上官栩立身站着,乜眼瞧着他。
“那你刚才说的工部尚书一事……”
徐卿安立直上身,拱手快速道:“臣身为监察御史,百官之事自是多有关注,没曾想娘娘并不喜欢,那以后臣不多言便是。”
说着,他就又要叩首下去,然而刚有动作,一只携着芍药淡香的柔荑就抚过他的下颌,钳住了他的下巴。
徐卿安眼睫瞬间轻颤,呼吸都快了瞬。
他从未预料到她会有此举动。
“娘娘……”
连说话都需用气声掩饰。
而她却从容地挑起笑道:“我并非不喜欢,我只是觉得,你说得太过直白了。太过直白就容易让别人抓住心思,你可明白?”
徐卿安表面自若地浮起笑:“明白,只是在娘娘面前,臣自觉无需伪装什么。”
上官栩双眸一觑:“嗯?”
徐卿安仍旧被她钳着下巴,然而他却已经消化了她的动作,更将这种钳制转变了一种享受。
当危机化作抚慰,开始慢慢占据上风。
他主动抬了抬下巴,让他的神情能够更清晰地落在她的眼里:“臣心向着娘娘,自然就应该将一切剖析在娘娘面前,没有隐瞒。”
他凑近的脸,带着极为诚挚的言语到上官栩的面前,就是要让她无可逃避地接受他现下传递给她的一切。
可是她长睫闪了闪,移开了眼。
徐卿安眼中的光瞬时寞然。
上官栩自然不会信他的话,但不知为何,她也并不排斥,虽没有再与他对视,但目光依旧流连于他玉白干净的面容上。
钳在下巴上的细指缓缓移动,停在了昨夜,她扇他的那处。
掌心跟着抚下,他蓦觉一烫。
往事回溯,痛和柔交织在一起。
“痛吗?”她问。
腰肢浅弯,呼吸带来热意。
第7章
又只这一个动作,一句话,他的气息便再次不受控制。
她的手抚上他的脸,掌心温度传来的那一刻,除了记忆中的痛和当下的柔以外,他还不觉颤一下,浑身晕开一阵酥麻。
痛吗?
她问。
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她,就是想等她回望过来的那刻。
可是她始终没有如他的愿。
“现在不痛了。”他开口道,嘴上有些漫不经心,但双眸却仍紧紧地锁住她,执着地等着她的目光。
“现在不痛了,那就是之前是痛的了。”上官栩将他的底层意思挑明,“还以为你要说不痛呢。”
她终于看了过来。
尽管目中带着戏谑。
可是他却笑了:“那样的话娘娘不会信的。”
“我为何不信?”上官栩疑惑道,“好听的话不都是这样说的么?”
“因为那时,娘娘的手也痛啊。”
徐卿安将手掌缓缓覆上去,感受到她的指尖不自觉颤了下,而他却仍顺着她的指缝在她的手背上摩挲,又偏头蹭了蹭,将她的颤栗抚平。
“臣若说不痛,岂不是显得娘娘动手时,手也不痛了?可那时,臣分明见娘娘的手心也红了,臣又岂能说不痛呢?”
“而且……”徐卿安顿了顿,再道,“臣刚才才说,臣心向着娘娘,自然现下就不应对娘娘有所隐瞒。”
上官栩没忍住笑了下。
她并不在乎他话中到底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只是觉得现下这样突然有些有趣。
她的手心手背都因他的轻抚变得更加温热,她也就继续温和问道:“那你可曾怨我?”
“怨?”徐卿安蹙了下眉,语气不明。
上官栩没在意,只补充道:“怨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扇了你一巴掌。”
徐卿安眼底的晦暗散去,唇角重新带起笑:“能帮得上娘娘,是臣的幸事,又如何会说得上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