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澜挑眉,唯恐天下不乱:“这就走了?没关系,许小姐在白塔好好休息,我们有的是时间谈过去的往事,对了,遇到合适的哨兵多相处啊,别总跟这个闷葫芦在一起!”
唐宁月嘴角噙着笑:“付雪大约三天后苏醒,届时你们来接人回去。”
她说话声温柔细致,引得许诺不禁多看了两眼,措不及防撞入她眼睛里。
湛蓝色的海面,温暖而博大,好似有潮水在不停向外奔涌。
她沉入这双眼里,仿佛遨游于磅礴的海洋中,周身产生如有实感的浮力,起伏的浪潮拍打着脸畔。
忽然,她一抹脸,抹到一把湿润的水渍,水渍很快于手中挥发,结成一点剔透的盐晶,再然后,盐晶也消失不见。
许诺慌忙抬头,电梯门于此时完全关闭,看不见那双眼,沉浮于海面的真实触感瞬间荡然无存。
她不安道:“怎么回事?”
卫言沉声说:“她的眼睛能调用对视之人的精神力,将你脑中想象的事物化为现实。”
许诺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像是还能闻到海水带来的咸腥。
第24章 为了保护一个人
出了电梯,许诺又回到了广场上,此时已是傍晚,夜幕渐起,操练的人逐渐稀疏,层叠的白塔建筑群隐匿于黑暗之中。
卫言在身侧一声不吭地朝前走,许诺便只能被他牵着亦步亦趋。
这情景很像他当初来教室接她去行政中心的时候,许诺也是跟在他身后,踩着他的影子,不知目的地在哪,只是跟着向前走。
那时他还会给她带早餐、系安全带,笑起来温柔和蔼,现在不过短短两个月,就变得只会面无表情地说话、有时还凶凶的。
前后两副面孔,到底哪一副才是真正的他?
她想起宗澜刚才未尽的话:“卫言,你三年前刚来白塔时是什么样子?”
卫言的脚步有一瞬停顿,却没有说话。
许诺继续说:“其实,我有一位朋友也是三年前成为哨兵进入白塔,说不定还跟你一起训练过。我记得所有哨兵都至少要服役三年吧?也不知道他现在还在不在这里,过得好不好。”
她望着卫言的背影,眼中流露出怀念:“如果他好好吃饭睡觉,应该也和你差不多高?明明一开始认识的时候还不到我肩膀,大家吃的都是同样的东西,结果过了两年,他就像雨后的竹笋一样,猛地窜个,成了我们那片最高的小孩。”
“也难怪成了哨兵,打架根本不知道疼的。我们去捡人家新扔的垃圾,被好几个大小孩包围,他死活不愿意把垃圾袋交出去,愣是忍着痛把他们全揍趴下了,后来,我们就承包了那个片区的垃圾桶。”
“打架的时候,他可勇猛啦,事后不还是憋着一汪眼泪等着我给擦药,还嘴硬说不疼。”
卫言的脚步忽而停下。
他极轻声道:“你们没有联系吗?”
见许诺怔愣,他说:“你听起来有些想念他,为什么不联系?”
许诺低头望向地面:“他刚离开时我尝试过联系,因为没有钱只能寄信,可就算是最慢的信,三个月总能到了,我等了三年,也没有等到回信。”
卫言眼中闪过不敢置信。
许诺说着便有些难过:“一开始我在想,或许他那时候很忙?白塔的训练比较多,忙也是应该的,可是一年、两年、三年,整整三年都没有回,那应该是……不想回了吧。”
“或许他过得太好,想忘记之前——毕竟拾荒也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也或许他本来就忘了。白塔会给予能力出众的进化人一切给得起的资源,他可能早就变成很厉害的哨兵,在某个地方安了家。我当然是祝愿他过得好的,忘了我也没关系,只是,别再轻易受伤了……”
女孩的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轻得很快便消散在风里。
她低着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卫言眼里积蓄着浓烈的情绪,他几乎快要克制不住自己,却在最后一刻,悬崖勒马般将想说的话压了回去。
他低声道:“如果他没有收到信呢?”
许诺腾地抬头,眼中有些湿润:“怎么可能收不到?我署名的是戚骞,寄信的地址是白塔收信处,寄信的老板说白塔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将信派送至相应宿舍,就算出任务几个月没回,那封信也会保留如新。”
卫言又一次陷入沉默。
他不知在想什么,有些不安,又有些释然,更多的,同样是难过。
“你有想过来白塔找他吗?”他问。
许诺点头,又摇头:“等他信时是有想过,毕竟白塔不会轻易放人,我去找他比较合适。可他不回信诶,连近来的消息都不愿透露给我,跨基地间的交通又昂贵,我凭什么要费尽心思去见一个根本不想见我的人?要知道我从岳山来到首府,也费了很大心力。”
“或许他在出任务时,曾经去你们一起待过的地方找你。”
许诺被他逗笑了:“他不回我信,怎么可能去找我?说不定早就找到终身伴侣,有事业有家庭,找我这个贫穷故交有什么意思?”
她虽是笑着,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嘴唇勾起,弧度却不达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好了,我把我的秘密跟你说了,接下来该你了,说说吧,你三年前刚来这里是什么样?”
卫言望着她,不发一语。
夜间气温降低,风幽微而凉,吹得人面庞有些冷。哨兵就这样肃穆站在黑暗的树影下,树枝层叠相交的阴影坠落于他脸庞,使他显得模糊而遥远。
他说:“我三年前来这里是为了保护一个人。”
许诺懵然道:“你三年前就有想保护的人了?”
他仿佛有些自嘲般笑了笑:“那时一直有仇家在追查我的踪迹,本以为这辈子都要在逃亡路上,却在机缘巧合之下躲过了他们的搜查,得以喘息一段日子。”
“你在那段日子遇见了想保护的人?”
卫言微微颔首:“后来仇家又找到了我,当时我的力量并不算强大,她也很弱小,如果不离开,会牵扯到她。”
“那你为什么来到了白塔?”
“他们至少在明面上不敢与白塔对抗,而我急切地想要力量,足以把所有仇人杀死、全世界都没法伤害到她的力量。”
“那你成功了?你现在这么厉害,应该能好好保护她了吧。”
卫言眼神微落于眼前人身上,却有些底气不足:“不知道。”
不知道分隔三年,他们中横亘着误会,她还愿不愿接受他的保护。更何况几日前,她还在自己身旁受了伤,也没有尽到保护的责任。
想到这里,他眸光沉暗,隐隐的黑雾伴随星星点点绿光浮现于瞳底。
还是力量不够。
这世上所有能威胁到她的人和物,都应该彻底消失。
许诺的心随着这声“不知道”沉沉跌下去。
她其实并不清楚卫言口中“想要保护的人”是谁,从未听他提起,却也知道这人在他心中占据了十分重要的位置。
甚至比起卫言对她的种种,这个人更特别——他不会为了保护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动辄于训练艰苦的白塔待这么多年,到现在都没有离开。
他提到那人时语气满怀在意和不安,像是怕对方不肯接受这份汹涌的情感、踌躇于要不要接近,也或许他早在看不见的角落倾注心力,默默保护,比遇见她时要早得多。
许诺心中竟有了些微的酸涩,犹豫再三,还是轻声问:“你喜欢她吗?”
第25章 吻
卫言的眼神变得复杂,紧抿着唇,欲要开口又不知该怎么说。
许诺从没见过他这番犹豫不决、小
心翼翼的模样,不会真猜中了吧?
——那之前在坑边、车上,还有她们现在牵着的手,不是个笑话吗?
卫言迟迟不语,两人对视着陷入诡异的沉默。直到夜幕降临,天边升起一轮弯月,月光投照下,树影婆娑萧索,将树下人笼罩于窸窣的阴影里。
许诺挣开他的手,转身向前:“我知道了。”
她大步朝外,人生地不熟也不知能走哪里,可不管去哪,总要快点离开这片区域、这个人,心底的酸涩快要泛滥成灾。
除了列车上的初遇是凑巧外,往后不是他一步步接近、追着赶着与她关系亲密吗?如果有喜欢的人,为什么要做让人误会的动作,为什么对她付出超出常人的关心,现在又装作一副不可言说的纠结样,怎么,是既要有白月光…又想让朱砂痣陪在身边?
把她当傻子吗?
许诺越想越气,气得头晕眼花,脚步急促,步伐不稳,不及防一个趔趄,身旁紧跟的人伸出手。
她猛地挣脱:“不用你管,从今往后,离我远点!”
这一下却不知触及什么开关,擒着她的手忽然用力,桎梏着不让离开。
她挣不开就去掰他的指,也不顾疼,劲往最大处使:“放开!你这个混蛋、无赖、骗子,这种你来我往的暧昧游戏,我不奉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