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希贤凑过去看他，眼里带着点狡黠，“我给你介绍一下那个‘男同学’好不好？”
金司承哼了一声，“没兴趣，无聊。”
孟希贤没再说话，起身走到衣柜前面。她蹲下身，拉开最下面一层的抽屉，里面叠放着一些过季的衣物和旧书。
她摸索了一会，抽出一个硬壳封面的东西。
她重新坐在金司承旁边，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喂，你记得吗？我手术前一天晚上，跟你说准备了生日礼物，就在我房间柜子里，但不到那天不准偷看。后面你忙着照顾我，我也养病，就把这个事情忘记了。”
金司承身体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但没回头，也没说话。
孟希贤把那个硬壳本子塞进了他手里，“就是这个，现在送给你了。打开看看？”
金司承感觉指尖触到的地方，皮质封面有点凉。
他觉得她是在转移话题，还是不太想接这茬，赌气道：“不看。说了没兴趣。”
“看看嘛”，孟希贤的声音软软的，带着点哄劝，“我准备了很久的。”
金司承皱着眉头，看她一眼。
她眼神很认真，带着点期待，还有一丝紧张。他心里那点别扭劲儿，被她这眼神看得消下去一点。
他犹豫了一下，垂下眼，抠开了相册边缘的卡扣。
塑料膜底下，是张照片。背景模模糊糊的，焦点在一个少年身上。
他穿着蓝白条的校服裤子，上身的外套敞着，露出里面浅色的T恤。他高高地跳起来，好像要去够头顶飘下来的叶子，脸上是完全没负担的笑容。
金司承的呼吸一下子滞住了。
他太熟悉那张脸，那是十五岁的自己。
他诧异地看向孟希贤。她没说话，只是下巴朝他手里的相册扬了扬，示意他继续翻。
第二页，还是他，靠着走廊栏杆和同学说话，侧着脸在笑。
第三页，他靠在自行车棚的柱子边，皱着眉头看一张卷子。
第四页，他在篮球场上，带球过人，表情凶狠。
第五页，小卖部门口，他叼着根冰棍，跟旁边的人说着什么，笑得眼睛眯起来。
第六页，升旗仪式上，他从校长手中接过竞赛获奖证书，一脸自信。
一页又一页，全是十五岁的金司承。
吃饭的，走路的，打闹的，发呆的，皱眉的，大笑的……各种角度，各种场景，无一例外都是偷拍。
金司承脑子里嗡嗡的，像有几百只蜜蜂在飞。
终于，他翻到了最后一页。
这是班级合照，学校升旗广场的台阶上，站了几排学生和老师。
金司承下意识地在最后一排寻找。
果然，他很快看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少年——
十五岁的自己已经有很高的个子，脸上带着点青春期特有的故作深沉。
他的视线扫过前排，掠过一张张青涩的脸庞，在第二排靠右的位置，停了下来。
照片上的女孩，穿着同样的蓝白校服，梳着马尾辫，脸颊还带着点婴儿肥。她的眼睛很亮，对着镜头笑得有点腼腆。
他颤抖着把那张合照，从塑料膜里抽了出来。
照片后面有全班同学的名字，“孟希贤”“金司承”六个字靠得不算远，但在十几年前的教室里，却隔了好几排座位和无数个没说过话的日子。
原来是她，一直是她。
从十五岁起，她的镜头就追着他了。
而他，当年那个众星捧月、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少年，竟从没真正看清过她。
迟来了十几年的悸动洪流，汹涌地冲上金司承的喉咙，堵得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用力眨了眨眼，想把那湿意逼回去，结果一滴眼泪还是砸了下来。
孟希贤伸出手，碰了碰他紧攥着照片的手背，“想起来了？”
金司承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傍晚的教室，光线斜斜地照进来。
他叫住了一个女生，她慌乱地转过身，脸涨得通红，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
他当时只觉得这个同班同学挺内向，也没太在意。
他大大咧咧地把那张拍得一塌糊涂的照片递过去，带着点少
年人不知天高地厚的嘲弄：“同学，你是在偷拍我啊？记得用好一点的镜头。”
孟希贤看着金司承陷入回忆的样子，心里也酸酸涩涩的。
她故意歪了歪头，学着他当年的调侃语气，嘴角却弯起温柔的笑意：“金司承同学，现在我技术练好了，设备也升级了，可以光明正大地拍你了吗？”
他被这话击中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他抬手捂了下眼睛，喉间发出一下像是哭又像是笑的声音。
他再放下手，尽管眼眶还是红的，但脸上已经绽开了笑容。
他一把将孟希贤搂进怀里，“拍，爱怎么拍就怎么拍，天天拍都行！”
他握紧了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指节上长期握相机留下的薄茧，“跟你说个事儿。我那环保公司，打理得挺好，慢慢上轨道了，我琢磨着再开一家公司。”
孟希贤被他跳跃的思维弄得有点懵，“开什么公司？”
“摄影公司。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觅光’”，他顿了顿，拇指蹭过孟希贤的脸颊，“觅光，寻找光，也记录光。”
他看着她眼底渐渐亮起的光彩，嘴角也扬得更高了：“到时候，欢迎全世界对摄影心怀热爱的人们加入我们，‘觅光’的大门为他们敞开。”
孟希贤刚想调侃他口气不小，他却拖长了调子，眼神紧紧锁住她：“不过……我有个规则，得提前说清楚。”
“什么规则？”
“我这个人呢，绝对不出镜任何摄影师的镜头。”
孟希贤对上他眼里浓得化不开的情意，瞬间明白了。
她故意道：“谁能拍你？”
金司承捧起她的脸，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蹭着她的鼻尖，声音轻得像羽毛，却重重地落在心上。
“我只做孟希贤专属的私人模特”，他啄了一下她的嘴唇，带着点湿意，是方才未干的泪痕，“这辈子，下辈子，都归你拍，只给你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