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对面包裹严实的人，不知怎么的，熟悉感扑面而来，“你……”
话音未落，宁歌已经腿脚一软，浑身颤抖着倒在地上。
宁歌突发高烧，已经烧了三天。
这三天无论医生做过多少检查，报告仍然没有察觉出异样。
要不是宁歌还有微弱的呼吸，宁洁真的会崩溃。
她红着眼坐在病床旁，又像是跪趴在那里，宁歌的双手都贴满了仪器，宁洁不敢触碰。
她不时摸摸宁歌的体温，又焦灼的拿着毛巾沾水继续给她降温。
“宁宁，妈妈只有你了，妈妈只有你了……”
快醒过来吧，别吓妈妈……
“就是她吗？琳琳说的那个人？”
“就是她，我也认识她。”
“她是不是还吊着我们班好几个男生啊？好恶心。”
尖锐刺耳的声音萦绕在耳边，伴着滴答的水声，地上四散被撕破踩踏的书本，写字笔，还有女孩珍藏的一个迷你小兵。
此刻，那个迷你小兵正被一群围在门口的女孩子踩在脚下挪来挪去，像是在玩什么稀奇玩意儿。
“还我。”
被困在厕所后的女孩平静的看着那群人，视线往下移，声音带着决然。
“还我！”
“凭什么？给狗都不给你！做梦！”
“我让你还我！”
话音落，女孩瞬间起身，冲着就将那名挑衅的女孩扑倒，麻木眼神中带着漠然，“别动它！”
“你敢打我！”
看着被压在地上脸朝地的宁歌，姜琳一步步走过去，弯腰捡起地被踩坏的小兵，将其头首分离，然后用力丢到外面的池塘里，“哎呀，我不小心把它丢出去了，连头都给拧下来了，真是不好意思，你不会介意吧？”
“还给我！”
放学回家，女孩用身上的防晒服掩好伤口，硬生生逼自己挤出一丝笑意，推开门走了进去。
“妈妈，宁宁回来咯。”
无人回应。
饭桌上没有菜，厨房冷冰冰的也没有开火的痕迹，爸爸放在客厅的遗像再次消失，宁歌知道，妈妈又哭了。
听着房内传来女人压抑的抽泣，她沉默的放下正要敲门的手，转而进入厨房。
“妈妈，吃饭了，宁宁今天做了妈妈爱吃的菜。”
女人听到了宁歌的呼喊，将压抑的哭声压在喉咙里，打开门，隔着门缝朝宁歌笑，“宁宁乖，妈妈没有胃口，宁宁自己吃好吗？别饿着自己，妈妈饿了会自己去做饭的。”
她眼皮红肿，声音哽咽沙哑。宁歌垂下眼，轻轻点点头。
“她不会又要去告密吧？怎么这么不安分啊？”
“还真是她啊？多管闲事。”
“不是我。”
“你说不是你就不是你？证据呢？你有本事拿出证据啊。”
宁歌听着攻击自己的污言秽语，再次弯腰从垃圾桶捡回自己的课本。
不是她。
她没有告密。
没有人相信她。
回到教室，他们交谈的声音再次刺耳起来。
黑板上大咧咧写着辱人的话，龙飞凤舞，而她捡回来的课本上也铺满了黑笔油。
老师找她去谈话，话里话外都是对她的失望，“你这次考试成绩怎么这么不理想？再这样下去我就要找家长了……”
“对不起，我下次会努力的。”
“不是下次，是每一次，不要仗着自己成绩好就不学习，这次不就掉下来了？一分压倒多少人不用老师跟你说吧？你自己怎么就不知道把自己绷紧点？”
“对不起。”
“我不需要对不起，你跟我说对不起也没用，不光是我的课上，就是其他科任老师也跟我反应了你的情况，说你最近上课不认真，老是发呆走神，再这样下去你有几个好脑子能被耽误的？”
“不是老师批评你，平时你的成绩也只是中上游走，别人稍微学好一点就能把你拉下来，再这样下去……”
“你平时也挺认真的，上课也算积极，怎么这段时间越来越松懈了，你自己有找过原因吗？”
“老师，姜琳……”
“她？”
班主任眉头一皱，“你提她干嘛？人家成绩好着呢，态度也好，你看看，这次第一名又是她……”
是啊，她是所有老师的心头宝，还是班主任最喜欢的课代表。
宁歌住了嘴，再次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回到家，又是昨天的样子。
她给妈妈留的菜已经馊了，可却没有被吃一口。
宁歌沉默着将菜倒进垃圾桶，又进厨房煮了碗面，带着笑意敲敲主卧的门，“妈妈，宁宁给你煮了面，妈妈吃点面吧？”
“宁宁乖，妈妈不饿，你放着吧。”
“妈妈，你很久没有认真吃过饭了。”
“妈妈有吃零食的，宁宁别担心妈妈，快回去写作业。”
“……嗯。”
房间里一片漆黑，宁歌摸索着打开灯，看着床上的兔子，轻轻叹了口气，将兔子揽过来抱在怀里，“爸爸，妈妈很难过，你什么时候回来安慰她啊？宁宁没用，妈妈还是会不开心。”
“爸爸，宁宁今天也不开心。”
房间里断断续续响起女孩低低说话的声音，可是没有人回应，她的声音也越来越低，越来越安静。
学校严抓校园违纪的学生，宁歌班上也被发现了好几个。
班主任得知了情况，精准的将那三对违纪的学生找了出来，并告知了家长。
听说有好几个家长脾气很暴躁，当场就掌掴了学生。
所有人都猜测班上是不是出现了一个告密者。
而宁歌就是被所有人确诊的对象。
起初她没有把这个风言风语放在心里，她相信清者自清，她根本就没有做过。
可事态逐渐闹大。
班上的男生开始以古怪嘲讽的眼光看着她，女生纷纷开始阴阳怪气，像是看脏东西一样的眼神斜视她，更甚者会直接拿走她的书，随意丢在校园的每一个阴暗角落里。
可他们从来不会动她。
宁歌时常会在上课时发现头发被剪掉，又或者感觉背后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戳刺，可每当她回神，看见的总是她们“无辜单纯”的眼神。
无论她出去买东西，还是去上厕所，总会有人光明正大的跟着她，像是警察在看押犯人。
起初她身上还没有伤口，是后来慢慢出现的。
她很想告诉妈妈她在学校里不开心，可妈妈自己也很不开心。
无论自己怎么绞尽脑汁想笑话，跟她讲述学校的趣事，妈妈也只是会笑笑，眼里还是带着泪意。
她一直都不开心。
所以宁歌会自己消化这些情绪，不会让自己打扰到妈妈。
以往双休，妈妈都会带着她出去采购，买他们的生活用品，也给即将退役回来的爸爸买一份，那时妈妈最开心，笑意都止不住。
后来就慢慢变了。
宁歌很反感班上的人这样敌视她，可她无能为力。
学期最后一次重要考试，重点高校会从考试中选取优秀的学生提前录取，所有人都将这次考试看的很重要。
班上渐渐有了流言蜚语。
起因是宁歌可以在考试时多加分数。
那天早上，她欣喜的穿着校服，将文具检查了一遍又一遍，这才踏着欢乐的步伐早早迈向学校。
而迎接她的却是污浊的脏水从头顶扣下，刺骨的冷意袭来，她无助的拍打着早已废弃的厕所隔间，那里太黑了，所有东西都很脏，而现在，她也脏了。
“你爸爸是军人又怎么样？他死了，你小心他变成鬼来找你啊！”
闪烁着的灯光昏黄，隔间狭窄泛着霉味，外面的同学却还故意发出恐怖的声调来，嘲笑中夹杂着快意的讽刺。
“你让你化成鬼的爸爸来救你啊？你不是挺厉害的吗”
惊惧敲打门的动作越来越小，女孩任由自己的身体缓缓瘫软在地上，眼泪一串又一串争先恐后的划过被脏水污染的脸颊，又慢慢从削尖的下巴处滑落，溅湿了地上的尘埃。
“我爸爸不是鬼！他不是鬼！他是烈士，是英魂！他不是鬼！不是……”
我宁愿不要那些分数，你们将爸爸还给我。
他是英魂，是守护祖国的英魂，他不是鬼，他不是！
他不是……
宁洁渐渐发现了女儿的异常。
她起初只是有些疑惑，直到无意扯下她的衣服，看到皮肉上无数青紫的血痕后，她抱着她，哭得泣不成声。
“对不起……”
而那时，女儿再也没有回抱住她，她的目光漠然的望着家里的一切，再也没有了情绪。
在那之后，宁洁辞掉了工作，一心一意开始陪伴女儿。
她带着她去医院检查，得到的结果却是医生隐晦的目光，医生告诉她，她的猜测的确是对的，宁歌患有抑郁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