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意思是……”
“殿下为奖赏院首大人劳苦功高,特赏赐一颗永生丸,只盼院首能够理解圣上苦心与宠信,好好儿谢恩呐。”
永生丸,名为永生之意,实为万虫噬心之苦。若无解药,毒性发作之时,服药之人便如万千毒虫噬心噬体,即便砍肢断臂,亦不能缓解其痛意,最终死无全尸。
“臣,谢主隆恩。”
“吃了这好东西,那咱们都是圣上背后的忠臣,杂家听闻院首一族世代守护一灵药,可依死人白骨,药性无穷。院首大人信佛,自然也是医者仁心。如今圣上龙体微恙,大人看,是否愿献出这灵药以复龙体?”
闻言,院首惊惧万分的瞪大双眼,苍白唇色颤动间,最终只能灰败着眼神,身形佝偻跪在地上,磕头沉闷间,鲜血终于滴答溅落,“臣,遵旨。”
回到太医院时,院首的得意徒弟宋石见师傅狼狈回来,忙踏步出来扶住院首,“师傅,您这是怎么了?您的额头,圣上他……”
“禁言!”
“……是。”
落座于椅上,院首这才缓过神来,他拒绝宋石为他擦拭血迹的动作,抬手制住宋石的手,“阿石,为师今日研读佛经,有句意言人生常有苦楚心中憋闷不已,可人间因果循环,若要解愁,需得解了因果。”
“师傅?”
“解铃还需系铃人,寻到因果,才可解心中疑苦,因果何在?天下之外,人心之内。隐隐于山林间,又闹于尘世之内,愁苦之人要悟,方能解苦。”
“师傅,那解何意?”
“医者仁心,这便是解。”
话音未落,门突然被敲响。
“院首大人,圣上请您过去。”
宋石打开门,见是圣上身边的贴身太监,忙躬身行礼,李如海受了这礼,脸上笑意衬得他如弥勒佛般和蔼,看着宋石,笑意更大。
“师徒俩在讨论佛法?”
“这,师傅信佛,常有所感,宋石愚钝,并不能解其一二。”
“无妨无妨,一二不知也好,知道多了那才真是苦恼呢,您说呢院首大人?”
“公公说的是。”
院首点头,又对着宋石道,“今日你不当值,还是早些回吧。”
“师傅,明日可要弟子为您带些吃食进来?”
“哦?吃食?”
李如海眼神一眯,“何种吃食?竟令太医院首也不能自已。”
“阿石做的红枣糕极好,明日也让公公尝尝如何?”
“这感情好,眼下要落锁了,早点回去,现下便启程吧,晚了不识路,少不得要吃些苦了。”
“是。”
宋石憨笑着送远两人,当下也不紧不慢的收拾包袱一路往宫门走,递了身份贴后出了宫。
回到家后宋石便进了小厨房做红枣糕,约莫半个时辰后,一阵香气扑鼻,红枣糕也做好了。
“娘,我给隔壁送些红枣糕去!”
“又送什么?天天不嫌腻!他又不领你的情!”
妇人拧眉叉腰瞪着宋石,“要去就赶紧去!”
“诶,好嘞!”
宋石敲响隔壁的门,片刻后,一身高体壮的大汉不耐烦开了门,粗着嗓子道,“你又来做什么?”
“大哥,我又做了些红枣糕,很滋补的,您先前照料我不少……”
“去去去,东西给我,赶紧滚。”
“哦,那大哥趁热吃,凉了滋味就不好了。”
“啰嗦,快滚!”
这边听到动静的宋大娘恨得牙痒痒,见宋石回来后恨铁不成钢的戳戳他的额头,“街坊邻里都说那是个混子,偏你对待那人像亲大哥一样,晦不晦气!”
“娘,人大哥照料咱家不少呢,哪谈的什么晦气,他是好人,您别听街坊邻居乱说……”
夜晚,三里巷家家户户都陷入睡梦中,飞檐走壁的黑衣人也从屋檐上跳下,停在宋石家的院子里。
“回首领的话,一切并无异样。”
“密切注意,来往都不要放过,必要时机,杀。”
“是!”
声音渐远,另一边,掩在门后的大汉也现身,身形迅猛快若无形,眨眼间便消失在原地。
凌铮半夜被急召皇子府,怀中的兔子宁歌还在酣睡着弹腿,凌铮安抚似的摸了摸宁歌,目光才转而与皇甫熙对视。
“那太医院首之徒宋石今日递属下红枣糕时悄然塞了这张纸条,以往他从不多话,今日却多加提起之前殿下对他的照料,属下猜测有异,便查看了纸条的内容,纸上只题了四字,医者仁心。”
“医者仁心?”
皇甫熙沉吟一声,“他是太医,医者仁心,这是在自夸吗?”
“早在秦院首于宫中给我们传递内部消息时,他们就已经默认是本殿的人,照料……难不成,秦院首有危险?”
“危险与否,明日便可知晓,眼下宋石被盯上,连同那条巷子,我们都要严加看管。”
第二日傍晚,热闹的六皇子府正门一如既往大开,喧闹的声音顺着集市传到皇子府中,掩藏其间的暗探并没有发现异常,略微松懈了心神。
而正在此刻,寂寥无人的后门,一个人影奔跑着跨了进去,后门瞬间紧闭,恢复了以往的安宁。
“宋石拜见殿下。”
“起吧,你师父可是被宫里扣住了?”
皇甫熙甩着腰间的玉佩,点头示意宋石坐到旁边去。
“殿下聪慧,正是如此。”
“今日我出宫时身后便有人暗暗跟随,若非殿下的人及时救我,只怕此刻我也已经魂飞西天。”
“前日师傅回来时姿容狼狈,我正要为他擦拭血迹,师傅便拦了我的手,眼神示意我隔墙有耳,随后便在我手中写了两个字,灵药。”
隐隐于山林间,又闹于尘世之内,还有医者仁心为解,宋石当即便想到了师傅曾与他说过,为了保住他二人在皇宫中的安危,师傅暗自已投向了某个皇子手下,可那位皇子是谁,他并不知道。
直到前日,师傅才为他解惑。
传闻六皇子皇甫熙向往山野隐世生活,几年前便离宫游历天下,后又归来,却不理朝政,只一心守在皇子府中度日。圣上宠信其他皇子,对待六皇子却实在冷淡,旁的皇子建府侧便与王功贵勋为邻,唯六皇子府邸虽建于闹市,却终日与医馆药铺为邻,其间寓意隐晦,众人却都心知肚明。
“我听师傅提起过灵药。师傅祖上也曾为太医院首,当时先祖皇帝突患急症,药石无医,太医院众人束手无策之际,一神秘巫医突然出现在皇宫之中,他面圣告知先祖皇帝,此病可医,他有一灵药秘方,唯独药材难寻,可若寻到所有药材,那即便是天大的绝症,巫医也能医治。”
“而那些药材……是人血。”
还未及笄少女的鲜血,被巫医称为世上最干净纯洁的血液。
只要得到的少女血液越多,灵药的药性也越好。
为了灵药,先祖皇帝以选秀为名将民间尚未及笄少女全部纳入宫中,一一将其取血制药。
可那时少女数量实在太少,巫医叹言制出的灵药恐怕药效不佳,需要更多的血。
先祖皇帝不肯放弃,便再次下令让宫人将那些少女们一一扒皮取血,只为血量足够,待药制成后又将当时的宫女太监一一杀尽,由此保全先祖皇帝的美名。
这便是灵药的由来。
第256章 人性
“先祖将灵药的秘方交给了师傅祖上,而后又一代代传到师傅手中,可我师傅他不会制灵药的,纵使圣上逼迫,可他不会。”
所以他最担心的并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身在困境中的师傅该如何逃脱。
圣上渴望长生,可制作灵药违背天理伦常,那些被残害的少女又何其无辜?
而暴君当政,天下危矣。
……
夜深,云遮雾绕。
伴着幽蓝色微弱光芒的白色身影隐匿于云雾中,悄无声息便进了兴帝寝宫。
落地时一片黑暗,只前方落地帷幕中印出点点光亮,化为兔身的宁歌小心翼翼踏动步伐,正要钻入帷幕后,龙塌上的男人突然剧烈咳嗽出声,声音急喘不止,又如异物哽咽喉咙,仿若下一秒便会断气般,将宁歌吓得僵立原地没在动弹。
很快,身后急急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宁歌忙侧身躲进花瓶后,眼睛悄然打量着来人。
李如海进了内殿,原本显出匆忙焦虑的脚步声突然轻缓下来,他握着拂尘,粗糙带着薄茧的手指似有若无把玩着拂尘尾须,大摇大摆的就掀开厚重的明黄色帷幕,笑意不明的走了进去。
须臾,殿内才传来李如海尖细的声音,却因是深夜,而他又更压低腔调,掐尖儿原本就刺耳的嗓音,转腔捏调间,话语间蕴含的厉寒与恶意更如地狱恶鬼般,令人毛骨悚然。
“陛下,您也有今日,您也有今日啊……”
李如海神色淡然的望着床上已没有力气起身,却仍怒视着他的兴帝,又好似没了观望的欲望般,瞥开眼,嗓音平平,“陛下早该荣登极乐了,今夜老奴便送陛下上路,也省了那些不该死之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