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璎慈一边说一边将头往地上撞。
晏几道蹲下,抬手阻止她:“原姑娘。”
他眼神哀痛,头上的白发夹杂在黑发之间,格外的鲜艳。
晏几道:“原姑娘,县衙总共就八名衙役,就算我全带过去,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麒麟营非令不可调动,府衙的衙役也是同样。应知州在城门口守着,他是我上级,没有他的命令,我也不可能能带着衙役出城门。”
原璎慈:“我……”
她咬咬唇:“我去把应知骗走……”
原璎慈抓住晏几道扶她的手:“晏大人,应知走了,你是不是就可以……”
晏几道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没有命令,我无权带县衙衙役出城。”
原璎慈嘲讽地看着晏几道:“没有命令,没有命令。什么都要命令!什么都讲规矩!难道人命比不过规矩吗?
晏大人,我大哥以前在县衙记录文书,你也曾在公堂之上为我和大嫂仗义执言。我以为你是个正直,不畏强权的人。
可是你现在连试都不试一下,就说一味推诿,你这样还算父母官吗?”
晏几道看着原璎慈,耳边响起司马安离去时和他说的话。
晏几道自嘲地笑了:“我不过一个七品知县,陆珂也是七品。我们这样的品阶说话有用吗?
原姑娘,你想救你大哥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你自己也看见了。连薛鹏飞,燕恒都没有办法,都无法反抗命令。
我一个小小的知县,能反抗得了什么?是对抗得了皇上的刚愎自用,昏聩无能,还是能反抗得了朝廷的上行下效,蛇鼠一窝?
原姑娘,我只是一个知县。一个小小的七品知县。清明盛世才有桀骜少年,腐败肮脏的世道只有教条和规矩。”
原璎慈:“所以你就明哲保身,不,你甚至都不是明哲保身。你只是自怨自艾,置身事外,高高挂起。你句句透着对朝廷的不满,对世道的失望。
可是你却选择成为世道浊流中的一个,晏大人,你恩师就是这么教你的吗?晏大人,你可是父母官啊。是百姓的父母官。如果连你都不作为,那晖阳的百姓要怎么办?”
原璎慈流着泪说:“晏大人,你灰心,你失望,你痛苦。你恩师死于皇上的记恨,死于为民请命。那我原家呢?
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落得个家破人亡,流放异地的下场?晏大人,你若真想消极避世,这个官,这个父母官,你大可以不当。整个大梁,如你这样和皇上一样昏聩无能的人,多得是。”
既然晏几道不愿意,原璎慈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站起来,转身离开。
求晏几道无用,这个县衙也就没必要待了。
……
寮村。
陆珂一路走一路问,终于在路牙子上找到了醉醺醺的柴志。
陆珂去路边的村民那里要了一盆凉水,对着柴志的脑袋倾盆倒下。
刺骨的冬天,冰冷的水。
柴志瞬间清醒了过来,脑袋被冰水刺激得太阳穴直跳。
“谁!哪个王八犊子往爷爷身上倒冰水?”
柴志一边叫着一边爬了起来。
陆珂将铜牌当着柴志的面举了起来。
柴志当即沉了脸:“你怎么会有麒麟令?”
麒麟令?
陆珂看向手中的令牌。
这是麒麟令?
柴志一步步逼近陆珂:“自从将军死后,麒麟令就失踪了,说!它怎么会在你手里!”
柴志目眦欲裂,表情凶狠,仿佛一只盯紧猎物的猛兽。
陆珂强装镇定:“你忠于将军吗?”
柴志一扫酒醉的混沌状态,耳清目明:“你想怎么样?”
陆珂:“帮我救一个人。”
柴志:“谁?”
陆珂:“我夫君,原晔。”
柴志眯了眯眼:“麒麟令是他给你的?”
陆珂没想到平日里浑浑噩噩,看着脑子不灵光像个纯莽夫一样的柴志脑子居然转得这么快,着实惊了一下。
既然柴志已经猜到,陆珂只能赌一把。
赌柴志是站在魏英这边的。
陆珂点头:“对。我夫君说,麒麟令是他的挚友所赠。拿着这个令牌可以实现一个愿望。只是如今挚友已死,不知曾经的旧人可还记得当年的恩情。”
柴志目光死死地钉在陆珂脸上,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什么。
柴志:“你可知道这个令牌是什么意思?”
陆珂:“换一个愿望。”
柴志笑了:“那你太小瞧它了。”
柴志抬手将令牌从陆珂手里抢了过来,陆珂伸手去抢,柴志侧身躲开:“放心,你的愿望,我会帮你实现。”
陆珂:“你什么意思?”
柴志:“我要拿着这个令牌才能帮你救人。”
说着,柴志跳上旁边陆珂的马车:“上来,去麒麟营,顺便在路上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我说清楚。”
陆珂看不懂柴志,但事到如今,除了相信柴志,她真的已经毫无办法了。
陆珂一边驾马车,一边讲原晔被困的事情。
她哪怕再着急,也记得原璎柠当金国王妃的事情不能暴露,因此只说自己是被摄政王掳到金国,又被原晔所救,两人在途中被摄政王的人马包围,原晔护着她逃走,自己留下断后。
陆珂说完,柴志忽然笑了,哈哈大笑。
他抓着麒麟令,大笑道:“好,好!干得漂亮!”
柴志像疯了一样。
马车来到麒麟营
柴志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大步往里走。
麒麟营有自己的规矩,怎么可能让如今已经没有一官半职的柴志进去。
士兵们直接将他拦住。
柴志举起麒麟令:“我看谁敢拦?”
麒麟令!
时隔多年,看守营门的许多年轻士兵已然不认得麒麟令了,只是疑惑地看着柴志,不明白他在做什么。
那少数几个还认得年长一些的,刚跪下还没说话,那些不认识麒麟令的士兵已经对着柴志冲了过去。
柴志三下五除二,缴了他们的械,大喊道:“薛鹏飞!你给我滚出来!”
柴志一脚将一个士兵踹飞:“薛鹏飞,你个狗日的,你是不是不敢见老子!”
柴志一边打一边喊。
随着惊动的人越来越多,薛鹏飞终于出来了。
薛鹏飞上下打量了一下柴志:“呵!这不是咱们那个刚正不阿的柴副将吗?怎么?外面混不下去,又想回麒麟营了?你当初不是很牛逼很厉害,发誓永远不回来求我吗?”
柴志嗤笑了一声,“薛鹏飞,你可还认识这个。”
薛鹏飞脸色大变:“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上?”
柴志将麒麟令举起来:“军令如山,麒麟令就是军令。”
薛鹏飞冲了过来,揪住柴志的衣领:“老子问你呢!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上?”
柴志一把将薛鹏飞的手拽开:“你管呢!现在麒麟令在老子手上,你就得听老子的。”
薛鹏飞:“我凭什么?”
柴志:“凭这是麒麟令,是军令。凭你薛鹏飞当初自己亲自歃血为盟,说永不背弃麒麟营。”
薛鹏飞咬紧牙根,虎目如炬。
柴志:“跪下。”
薛鹏飞:“是魏英给你的,还是你自己从哪里找来的?”
柴志:“跪下。”
薛鹏飞盯着柴志不动,两人死死地盯着彼此,最终,薛鹏飞还是一点点屈膝跪下了。
柴志找了个高位,踩上去:“麒麟令在此,认得的,跟我走。跟本将军去救人!”
“是!”
震天响的声音在麒麟营响起。
一个一个麒麟军走了出来。
一传十,十传百,竟有两千人之多。
麒麟营拆分整改,调走,这么多年,一个麒麟令竟然还能调动两千人马。
陆珂惊住了。
魏英在麒麟军的心中是何等崇高的存在啊。
一个士兵给柴志送来了一匹马。
柴志翻身上马:“出发。”
薛鹏飞拦住柴志:“你至少要告诉我救谁。”
柴志看向陆珂的方向,笑了:“救陆大人的夫君,原晔。”
原晔?
薛鹏飞让开方向,眉头皱成一个川字,似乎在思索这中间的关联。
两千人,浩浩荡荡往城门口走来。
黑压压的一片。
陆珂驾着马车走在后面。
薛鹏飞则骑着马跟在最后。
两千人迈着争气的步伐,朝着城门气势汹汹,杀气蒸腾地跑过来。
李承安直接吓得躲马车里不敢出来。
就连应知也被骇得差点绷不住。
这可是整整两千人啊。
两千人排成三列朝着城门一二一二地喊着跑过来,一眼望不到头。
那恐怖的威压感,让应知浑身发抖:“你们干什么?想造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