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日斯兰叫了完颜术几声,完颜术似乎喝醉了,没有应,阿日斯兰只好对柏世安说道:“抱歉,我家王上喝醉了。”
柏世安:“无妨。既然金王喝醉了,下官便先自行回府,待金王醒来后,再正式拜见。”
阿日斯兰:“柏大人,我家王上只是一时酒醉,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就能醒来,请你耐心等上一会儿。”
到底是金国的王上,又事关议和大事,柏世安不好驳了对方的面子,只好听命。
不一会儿,马车到了国宾馆。
完颜术缓缓睁开眼睛,漆黑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柏世安,然后忽然叹了一句:“倒是个好相貌。”
柏世安再度疑惑。
完颜术下车,阿日斯兰将柏世安请到里面会客厅。
婢女送上了清茶。
完颜术慢悠悠地喝着茶:“孤曾经有一个王妃,名唤纳兰朵,那小女人性格倔强,一言不合,连孤都敢打。”
柏世安礼节性微笑。
完颜术:“不过,她有一个怪癖,喜欢看美男子。当年听说阿保瑾长得好看,还真让人寻了画像,带回宫,好好欣赏了一番。落得她记恨的人,十个里面九个都讨不了好,能讨得好的那一个,相貌必定绝色。”
柏世安笑了笑,客套道:“既如此,金王相貌堂堂,想必王妃是喜欢到心里去了。”
完颜术:“呵。”
完颜术轻笑了一声:“孤没柏大人长得清俊,粗旷雄壮,怕是没入她的眼。”
什么意思?
柏世安眉头拧得更深。
完颜术将茶杯端起:“柏大人,我那王妃,性格和你家夫人十分相似。孤和陆珂见过几面,以前听她说过夫家的事情,听说你和你夫人是患难夫妻。”
柏世安:“是有一些坎坷,所以下官与夫人分开了几年。好在,她心似我心,从不改变。”
柏世安坦然抬头,和完颜术对视。
完颜术眼角跳动了一下,目光幽深。
柏世安语气平稳:“听金王的意思,这位纳兰朵王妃是梁人。”
果然是聪明人。
完颜术:“是梁国商人卖到我金国的流放罪人。本王宠爱了她好几年,甚至许诺她,生下小王子,便封她做王后。”
柏世安脸色微微泛白,他袖中双拳紧握,淡淡道:“听说金国至今没有王后,那想必王妃不愿意。”
完颜术:“是啊,王妃性格倔强,决定了的事,就连孤都只能让着她。孤宠爱她的那几年,她把孤吃得死死的,有时候把孤惹急了,孤会咬着她大腿根的蝴蝶……”
“王上。”
阿日斯兰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柏大人的夫人求见,说是过来接自己的夫君回家。”
完颜术笑了一下:“看来柏大人的夫人十分紧张柏大人,一步都离不开啊。”
柏世安目光森寒:“夫妻之间,如胶似漆,如影随形,本就应当。她紧张下官,着急下官,是爱之深,忧之切。下官尊她,敬她,自然也会信她。”
完颜术挑了挑眉。
是吗?
那就拭目以待了。
完颜术看向门外,人已经到了。
纳兰朵啊纳兰朵,你小心翼翼守护的家庭,孤倒要看看,有多坚固。
门推开,原璎柠走了进来,跪下向完颜术行礼:“臣妇大梁大理寺卿之妻,拜见摄政王。”
完颜术沉沉地目光落在原璎柠身上。
她似乎赶来的很急,脸颊带着着急赶路的驼红,衣衫也有些凌乱。
完颜术:“起来吧,天寒地冻,小心膝盖。”
原璎柠身子僵了一下。
这话哪里是关心,分明是挑拨。
原璎柠站起来:“金王,臣妇家中幼子高烧不退,一直喊着爹爹,请准臣妇带夫君回家,以安幼子。”
完颜术:“说起来,孤也有一个儿子,将心比心,孤就不留柏大人和柏夫人了。”
原璎柠走到柏世安身边,手抓着他的小手臂:“世安,我们回家。”
柏世安垂眸看向原璎柠的手,十指纤纤,细嫩无比。
从重逢开始,她的手便是如此。
原璎慈的手却长满了老茧。
原璎慈说家中的大部分劳务都由原晔包了,但是只要在晖阳生活就少不了干活,手自然就粗了。
即便原晔将九成以上的活都包了,陆珂的手仍然留下了一些茧子。
后来,原晔寻了许多好的香膏,每日都帮陆珂擦,这一两年,陆珂的手才养回来。
柏世安对着担忧的原璎柠笑了笑:“好,回家。”
他将原璎柠的手从手臂上拿下来,放到掌心,十指相扣,牵着她回家。
随着两个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完颜术抬手砸了茶杯。
阿日斯兰跪在地上,不敢呼吸。
马车内,原璎柠掌心湿濡:“完颜术是不是说了什么?你不要相信他。”
柏世安将原璎柠的手抓得更紧,甚至细微地发抖:“我们先回家。”
原璎柠:“世安?”
柏世安:“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先回家。回家后,我想听你说。我只相信你说的。”
原璎柠很想说好,可是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口。
她要说什么?说完颜术说的都是真的?还是说她和完颜术有一个孩子?
原璎柠说不出口,只能沉默。
回到柏府,柏平川冲了过来:“爹爹!”
柏平川保住柏世安的大腿。
柏世安笑了笑,蹲下来:“这么热情,今日的功课是不是被夫子批评了,所以故意讨好爹爹?”
柏平川吐了吐舌头:“昨日贪玩,忘了背功课。”
柏世安小小地拍了拍柏平川的屁股:“该打。”
柏平川求饶道:“爹爹,我知道错了。”
柏世安:“去书房把功课补上。”
柏平川噘嘴,讨好地看向原璎柠,原璎柠假装看不见。
见娘亲也不帮自己,柏平川哦了一声,乖乖地去书房了。
原璎柠和柏世安回到房间。
屋内,婢女离开,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柏*世安拉着原璎柠坐下,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她组织语言。
沉默许久,原璎柠说:“我不知道怎么说。”
柏世安:“那我问。”
原璎柠点头。
柏世安:“你是纳兰朵吗?”
原璎柠点头。
柏世安抿了抿唇,红了眼:“好,我知道了。”
原璎柠小心翼翼地拉着柏世安的袖子:“我……我当时……”
柏世安一把将原璎柠拉入怀里:“好了,我都知道了,不用说了。”
原璎柠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柏世安声音哽咽:“不是你的错,你是被卖的。是我没用,没保护好你。你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又是大梁女子,身上带着流放的印记,周围金人凶悍,虎视眈眈,如果不低头,压根儿活不下去。”
原璎柠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抱紧柏世安:“世安,我……我对不起你……”
当时她被仇恨冲昏头脑了,一心只想着报仇,哪怕不惜一切代价。
原晔说的对,如果她愿意选一条更艰难的路,她根本不需要委身完颜术。
可是,她没办法把这件事告诉柏世安。
她怕她说了,他会怪他。
所以,就让一切误会下去吧。
误会她没得选。
原璎柠是为自己当初选报仇而道歉,柏世安却以为她是因为自己和完颜术有过一段而道歉,他将头埋在原璎柠颈间,声音哑涩:“不是你的错,夫人,是苍天不公,世事艰难,是我没能为你挣一条活路。”
原璎柠:“和你无关,是我原家,是太子,在政治斗争中落败了。是我们输了。你已经尽力了。我知道,我真的知道,你尽力了。”
君要臣死,只有四品的柏世安又能做什么呢?
柏世安尽力了,柏家也尽力了。
反而是原家连累了他,连累了柏家。
连累柏世安贬谪岭南,连累柏家多年无寸进,在朝堂逐渐被边缘化,直到多年后,原家平反才重获重用。
柏世安小心问道:“他说,还有一个孩子。”
原璎柠:“嗯。”
柏世安:“是小汤圆?”
柏世安放开原璎柠,紧张地看着她:“小汤圆是陆珂在金国时生下的,如今原家只有这一个孩子。”
原璎柠:“我不会让他成为我们之间的问题……”
原璎柠下意识地抓着衣袖:“他现在是原家的孩子,姓原。”
柏世安:“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怎么逃回来的吗?”
原璎柠点头,隐去她收到信件决定报仇勾引完颜术那一段,将自己被卖,杀人,被完颜术扛回宫里,以及她和陆珂,原晔如何设计假死,如何带着孩子千里逃亡的一切都告诉了柏世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