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晔对陆珂说道:“刚烧好的水,很烫,晾一会儿再洗。”
陆珂:“知道了。”
陆珂往床边走,刚要坐下,原晔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弯腰,拍了拍褥子,将上面的小虫子拍走。他抬头,刚要让陆珂坐下,却发现陆珂怨念地盯着他。
陆珂:“你可以出去了。”
原晔抿了抿唇:“水还没凉。”
陆珂气鼓鼓地坐下。
她就坐就坐!她就不洗澡坐床上!
就坐!
嫌脏,以后原晔别上她的床。
她才不委屈自己呢。
陆珂:“我要脱衣服。”
原晔看着陆珂,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陆珂取下头上的木簪,将披散的头发全部攥成一股,盘在脑后,用木簪扎牢,用手去试温度。
“好烫。”
陆珂赶紧把手拿出来,一个人坐在床上等温度降下来。
可恶。
哪儿哪儿都不顺。
可恶的原晔。
许久后,陆珂洗完澡,原晔进来将浴桶抬出去,倒完水,清洗后,上床,靠在墙上坐着。
他看向一旁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陆珂。
搬了新家,床也大了。
不像以前,家里的床只能睡一个人,不管怎么睡都会碰到彼此。
现在的床很大,两个人睡绰绰有余。
尤其,今天还买了新被子,床上有两床被子。
陆珂裹着被子背对着他,两个人之间分出了一条楚河汉界。
原晔:“陆珂?”
陆珂嗯了一声,盯着墙不动。
天黑了,灯光昏暗,外面安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越是安静,陆珂就越是委屈。
她穿越过来的这两年,处处被人掣肘,必须压抑着所有的天性,做一个温良恭俭让的好女子。
陆夫人偏心自己的孩子,对她也没有什么真正的苛待。
虽然严厉,但并不是真的不让她碰小动物。
养狗养猫都是可以的,但是不能僭越,不能说什么阉割,放血,不能脑子里想一些有的没的。
甚至骑马都可以,但不能在马厩里待着,不能和低下的贩夫走卒说话。
就连说喜欢她的陈炎,一直护着她的长姐都说她应该尽快放下那些天马行空,不切实际的想法,好好学习琴棋书画,当一个大家闺秀。
她还以为来了晖阳会不一样。
还以为原家落魄之后,会放下那些世家贵族的体统。
尤其,她以为原晔这样能屈能伸的人会不一样。
结果还是嫌弃她,嫌弃到她不洗澡连床都不让她做。
陆珂觉得自己可能是在这个古代世界待久了,总之是对不切实际的人抱有不切实际地希翼。
就像曾经她拉着陈炎,求他带她私奔。
其实别人只是别人,本身就没有必要一定要回应她的期待。是她擅自对旁人有了不应该有的期待,然后期待落空就开始觉得委屈,难过。
陆珂眼睛微微发热。
可是她就是这样会随时随地滋生出贪念的人啊,她就是希望自己的生活有一点点改变,就是会贪心地对身边人抱有期待。
算了。
陆珂安慰自己。
指望古人不现实,要是原晔实在接受不了,大不了和离。
反正皇上只是让他们成亲,又没有说让她和原晔绑定一辈子。大不了,他们偷偷分开过日子,和离的事情暂时先不告诉皇上和陆家。
等个三五年,皇上和陆家彻底把她和原晔忘了,她就能彻底自由了。
陆珂暗暗在心里盘算,和离后,怎么租房子,怎么搬家,等三五年后,又要怎么弄路引,搬去哪里生活。
第28章 闹事
◎那你现在亲亲我,你亲我我就相信你。◎
“陆珂?”
陆珂正规划着搬家路线,一片阴影投下,原晔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原晔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陆珂:“没有。”
陆珂声音仍然闷闷的。
原晔仔细思索陆珂变化的原由:“是因为小满?”
陆珂没说话。
沉默就是默认。
原晔说道:“其实,搬家后,我一直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陆珂坐起来:“什么事?”
原晔:“小满以前在京都生活。沐阳王府尊贵非凡,她的身边难免有些阿谀奉承的小人。她和你的对话让我意识到,她的教育出了问题。我希望今后你在照顾牲畜的时候带着她,将最苦最累的活交给她做。”
陆珂:“啊?”
陆珂眨了眨眼:“小满才七岁。”
原晔表情严肃:“她不该只记得自己的尊贵,更应该懂得民生多艰,百姓疾苦。只有懂得这些,方能解民之悬,清民之暍。”
陆珂眸光微动,低着头,有些心虚地问:“可是照顾牲畜是很脏很累的活,你不觉得脏吗?”
陆珂问得很委婉,但是原晔却从中听懂了她潜在的担忧,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陆珂回来后就一直闷闷不乐。
原晔:“陆珂。”
陆珂抬头:“嗯?”
原晔:“拥有一技之长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我也并没有介怀今日孙老板娘所言。”
陆珂:“可是你刚*才没有解释。”
原晔:“抱歉。我没有想到此层。你我初见那日,你十分自豪地表示自己会养猪和我,那是你骄傲的一技之长。我自负地以为那是你为之骄傲的东西,便不会在意孙老板娘的说辞,却忽视了,只要是人,便会因外界的贬低而难过委屈。尤其,你我皆出身优渥。”
这是陆珂自打穿越后第一次有人跟她说不嫌弃她。
江大刀他们其实也不嫌弃她,但是那是因为他们认为自己出身卑贱,做低贱的活是应该的,并没有什么职业不分贵贱的意识,而陆珂只是擅长这种低贱谋生活计的高手。
但原晔好像是真的认为读书识字和养猪喂猪都是一种很了不起的一技之长,是一样的。
陆珂问:“你真的是这样想的?”
原晔点头。
陆珂:“你不嫌我脏?”
原晔无奈地笑了:“以后有什么问题直接开口问我,不要胡思乱想。”
陆珂:“我问你,你就会说吗?”
原晔:“陆珂,正如今日你和小满在路上的谈话。你有你的不欲与人说,我也有我的。但是如果仅仅只是你我之间的问题,无论是什么我都会诚实相告。”
陆珂低着头,深入思考着原晔的话。
须臾,她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原晔:“你真的不嫌弃我?”
原晔摇头。
陆珂:“那你现在亲亲我,你亲我我就相信你。”
陆珂说完,原晔纤长的睫毛垂下,脸肉眼可见的发红。
陆珂气愤道:“你每回都这样,脱了衣服如豺狼虎豹,一穿上衣服,一副良家妇男被逼为……唔……”
陆珂嘴唇一热,后脑勺被死死地按住。
许久,陆珂被亲得脸红扑扑的,原晔放开她,两个人轻微地喘着气。
原晔问道:“现在相信了?”
陆珂点头:“嗯,信了。”
说着,陆珂飞快地在原晔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抓着被子将自己盖住,背对着原晔躺了下来:“好了,天晚了,我们睡觉吧。”
原晔:“……”
原晔沉默地看着陆珂的背影,右手下意识地抚摸着手腕上地铜镯。
没一会儿,那边传来陆珂熟睡的声音。
原晔长叹一口气,捻灭了灯芯。
……
后半夜,晚风冰凉。中天之上,缕缕浮云。
小亭上,灯笼高悬,被冷风吹得撞击着亭柱,啪啪作响。
应知一杯又一杯地灌着酒,终于不堪酒力,醉倒在亭中。
次日清晨,护卫孟翊回来了,立刻过来禀报。
应知撑着因酗酒而沉重地头,“找到了吗?”
孟翊跪在地上:“属下该死。”
啪!
酒瓶砸在了地上。
应知手撑着石桌,摇摇晃晃地站着,怒道:“璎璎二哥死在进晖阳城前几日,尸体就埋在城外二十里外的山上,这么近怎么可能找不到?”
孟翊:“少爷,属下带人去了。押送的官差交代的墓地也找了。可是那地方早就被野兽刨了,尸体也被拖走啃噬,根本找不到。”
应知愤怒地大喊:“那就把那些吃人的野兽找到,开膛破肚,把骨头挖出来!”
孟翊:“少爷,你清醒一点。都一年了,到哪里去找?那些啃噬尸体的野兽说不定也早就被别的野兽吞噬了。”
应知:“我不管!”
应知双目赤红,神魂癫狂:“必须找到。”
他自言自语般地喃喃:“必须找到,要找全。只有找到,璎璎看到我才不会再哭。她那么不爱哭的一个人,她以前从马上摔下来,手摔断了,牙都咬出了血,都没哭。可是现在,她一直在哭,她一直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