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淡道:“此事不宜太多人知晓,母亲那边也要瞒着。”
“嗯。”江雪萤道,“方才在院子里,怕是有人看见……”
“无碍。”
江雪萤噤了声。
不能让太妃知道的事,却让她知道,是怕太妃担心吗?她倒不是很想知道许多,知道多了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打开药箱,里面的东西很齐全,更多的是专治外伤的金疮药,想来早有准备。
沈长策静静坐在木椅上,上身微微前倾,裸露的上半身有好几道明显的伤口。
江雪萤将棉布沾湿,动作轻柔地替他擦拭伤口周围的血迹,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弄疼了他。
余光瞥到,见他紧抿着唇,额上有冷汗冒出。
江雪萤更是凝神谨慎起来,心中止不住想,他是燕王殿下,又在青州的土地上,还能受这么重的伤,讲出去说不定别人都不相信。
上药时,研磨好的药粉直接洒在伤口上,疼痛更甚。
江雪萤没体会过,但看他绷紧的手臂线条,喉间隐忍溢出的一两声闷哼,也能瞧出端倪。
她加快了手上动作,长痛不如短痛,轻声安慰道:“就快了。”
腹部还有一道伤口,细长像为厉剑所划,若再伤得深几寸,现在怕是就不能平稳地坐在这儿让她处理了。
江雪萤第一次见这么严重的伤口。
景安小时候被江姝月折腾,也受过伤,包扎的时候,他总是极力忍着,不愿叫出声来,痛得受不了时,才会颤着声唤一句“阿姐”,要她吹一吹,凉凉的风一过,便没有那么疼了。
他小,纵然能忍,但还是将他疼出眼泪来,最后实在撑不住了,才扑到她怀中。
她心疼,恨不得伤在她身上,那时候,想将江姝月杀了的心都有。
殿下这伤,要更加严重。
为了方便,沈长策往后靠在椅背上。
江雪萤拿着药瓶轻撒,肉眼可见他的腹部一下绷紧起来,细密的血珠因此冒出,勉强凝血的伤口又有崩裂的征兆。
江雪萤心一紧,像对待景安时一样,凑近呼了呼气。
她此举突然,沈长策都未反应过来,半是僵在原处。
从他的位置看去,江雪萤半伏在他腰际,露出小半张温柔的面庞,面上含着明显的疼惜。
过了一会儿,江雪萤终于上好药,将棉布叠成合适的长度,敷上伤药贴在伤口处,又用布条扎紧。
腹部的伤口,要围绕腰上一周再缠回来。
江雪萤不可避免地要凑近他,一手绕过他背后,再紧贴着绕回。
柔若无骨的小手时不时掠过肌肤,呼吸的热气亦洒在他赤/裸的胸膛间,引起阵阵细小的战栗。
太近了,他稍一低头,便能碰到她的发顶。
只有睡着了在榻上,她自己主动凑过来,两人才有挨得这么近的时候。
沈长策勉强屏息,避开那甜软馨香。
好在江雪萤很快就缠好了,抽身离开时,两个人都暗自松了口气。
一切都收拾好后,江雪萤才真正意识到他赤着上身。
照得明亮的烛光旁,露出那宽阔的肩膀,劲瘦的腰身,还有一双修长结实的手臂。
即使身上缠着不少布条,但也并没能遮掩到什么。
后知后觉的羞意爬上心头,江雪萤慌忙侧眼不敢再看,去给他寻了件面料柔软的衣裳来。
炭火虽旺,但不穿衣裳还是不行的。
她感觉鼻子都有些堵了起来,连忙裹了件厚衣物。
若她得了风寒,清风院里就是两个病人了。
明巧适时送来两碗枸杞红枣粥,刚从小厨房端来,还冒着热气。
江雪萤只尝了一些,她晚上吃饱了,眼下并不怎么饿。
这粥煮得软烂细腻,也不是很甜,应当符合殿下的口味。
转眼见殿下,他仍然坐在那儿,一点没动。
受伤了,想是不方便。
江雪萤思索了下,随后端起他面前那碗,在沈长策的视线下,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在碗沿轻刮一下,随后送至他唇边。
“殿下,喝一点吧,伤口会好得快些。”
流了那么多血,面色都白了,不好好补补,怕是会出事的。
她像是哄孩子一般,一时也没想起先前的自己怕他怕得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
直至今晚之前,江雪萤都一直觉得燕王殿下是铜墙铁壁,从未想过他也会受伤,也会像普通人一样怕疼。
他原来真的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活在传说里的一个名字。
沈长策看着唇边那勺软糯的枣粥,鬼使神差地张嘴含了进去。
红枣的香甜渗入米粒,吃过后唇齿留香,又不至于叫人发腻。
他手没伤,自己能吃,只是想在桌上放凉些罢了,没想到她直接端了起来。
江雪萤露出欣慰的笑意,本来以为他不愿吃的,但还好,没那么固执。
“放下吧,我自己来。”
江雪萤看着手里的碗,愣了一下,“哦”了一声还给他。
见他乖乖吃起来,江雪萤放下心,趁他吃的时候收拾床榻,顺便将她自己的被褥抱到外间那张美人榻上。
沈长策半日没进食,一碗粥很快见了底,看见江雪萤忙前忙后的动作不由蹙了下眉。
“这是干什么?”
厚厚的被褥将她整个身影都挡住了,江雪萤从旁伸出头来,解释道:“我晚上睡觉不老实,怕碰到殿下伤口,还是殿下一个人睡榻上好些。”
沈长策没说话,江雪萤以为他应允了,便将被褥放到美人榻上,正准备铺,却被他出声制止了。
他语气微冷:“回榻上睡。”
15
第15章
◎同眠◎
“殿下?我……”
江雪萤想反驳,若是可以,她也不想在这儿睡,这儿哪有厚实柔软的床榻舒服。
沈长策看了她一眼,江雪萤老实噤声。
他淡淡道:“之前不是睡得挺老实,睡着后贴着墙,怎么都不会动。”
他的话说得听起来像是在夸奖,但江雪萤却觉得有些站立难安……
嗯……最近她醒来的时候,她记得自己好像并没有紧靠着墙……
难不成,是在殿下走后,她才独占一张床榻的……
江雪萤微微笑了笑,仍觉得他这话里或许有坑。
“是……可是我怕我今晚睡得不安分。”
沈长策眼神落在她抱过来的被褥上,只是坐在那儿,也不说话。
他受了伤,周身威慑却还是没有减轻几分,特别是对此时的江雪萤来说。
江雪萤站在美人榻旁,指尖悄悄在冰凉的椅背上摩挲,思索要如何做。
她肯定拗不过殿下。
场面僵了一会儿,江雪萤顶着无言的压力妥协了。
她没说话,唇角牵起一点礼貌的笑意,走过去背对着沈长策,重新抱起锦被,再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地送回床榻。
既*然殿下都不在意,那她也不必替他担心。
她起身好一会儿了,衣裳没穿好,这下平静下来,才发觉身子冻得厉害,迅速为殿下铺好床榻,随后爬进里侧躺好。
江雪萤在外面耽搁太久,手脚都是冰冷的,被褥也冷冷的,半晌感觉不到暖和。
想去灌个汤婆子来,但手一伸出去,感觉被窝外面也很冷,纠结好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起身,身旁又传来塌陷的动静。
殿下来了。
江雪萤捏在被褥上准备要掀开的手缩了回去。
沈长策注意着腰腹的伤,小心躺下。
江雪萤似乎听见身旁传来轻微的抽气声,心中不免有些难安。
他受了伤,她还将他一个人放在那儿不管不顾。
于情于理,似乎都不太应该。
且,她若要去拿汤婆子,不是她从殿下身上翻过去……便是殿下起身,容她过去。
他尚且有伤,她不事事帮着,还要生其他事。
这么一想,江雪萤愈发不敢再有什么动静。
她不想让殿下想起什么来,挑她的错处。
安静了一会儿,江雪萤小声想起什么,小声唤了一声。
“殿下?”
过了两息,锦帐内都没什么动静。
这么快便睡了吗?
江雪萤暗想,结果就听见声音传来。
“何事?”
嗯……没睡。
江雪萤轻声问:“明日太妃若问起殿下,要如何答复?”
沈长策阖眸沉稳道:“别说受伤一事就行。”
江雪萤应下,有他这么一句话,到时候太妃怎么说,她都不担心了。
即使太妃后来知晓真相,也没她什么错处。
江雪萤紧裹着被褥,微薄的暖意覆在皮肉上,不过是杯水车薪。
不知何时,她模模糊糊睡着,身体不自觉地向温暖的地方靠近。
“唔……”
沈长策突然惊醒,看向打落在他腰腹上的那只手臂,衣袖被蹭至胳膊上,露出纤细的皓腕,微微泛白的指尖上嵌着淡淡的粉色指盖,好巧不巧正好垂在他的伤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