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免觉得想笑,唇边露出一点笑意。
待军医确认后没什么大碍,沈长策才松了一口气。
军医又开了药方,还要配新的药,交待了些事情。
江雪萤听得有些犯困,当听见殿下身上伤口还要处理时,一下又醒了过来。
她倒是忘了,前段时日,殿下是受了伤的。
沈长策没让他多说,让他留下药,便将人赶了出去。
“殿下的伤……”
江雪萤看着那药,欲言又止,他一直跟自己待在一块儿,想是没时间换药。
沈长策满不在意道:“小事。”
他本来伤的就不重,只是为了给人做做样子。
江雪萤道:“那也不能,放着不管呀。”
她拿起军医留下的伤药,看向沈长策的方向,他生得高,她总要带一点仰视才能看清他的眸子。
“那,现在换?”
他这样一问,弄得江雪萤觉得有些奇怪,“嗯?”
沈长策顿觉失态,轻咳一声,道:“没什么。”
待脱下衣裳,露出赤/裸的上半身,沈长策别开眼。
江雪萤见状,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殿下,是害羞了么?
可先前她帮着换药时,也没见这样。
江雪萤定下神,不再想其他的,小心拆下包扎的布条,最初血腥的伤口周围长了一层浅粉色的新肉,深色的血痂盖在上面,几乎能想象受伤的时候有多疼。
不过几日就变成这样,殿下恢复得倒真是挺快的。
“可以不用上药了。”
沈长策瞥了一眼伤口道,受过比这重的伤不知多少,这是唯一一次这样小心对待。
江雪萤蹙眉摇头,“不可,伤口还没好,方才军医都说要换药。”
沈长策薄唇微动,但没说话,默许了她的动作。
倒也不是他不想换药,只是一换药,他便要忍受一双柔软的手在自己未着寸缕的上身游走,且还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碰不得,打不得,骂不得。
做什么,她好像都会哭。
他见着眼泪头疼,也不忍让她伤心落泪。
于是乎不管发生什么,他都只有忍着。
江雪萤包扎着伤口,尽量控制着视线不往旁的地方看。
那紧实而流畅的腹部轮廓,青筋突起的手臂线条……所有的一切,隔着衣裳看的时候尚没有那么明显,可一脱下,便实在是有些令人羞于直视。
这大抵不止是一个人的煎熬。
包扎好后,沈长策很快将衣裳穿好。
身上不仅附着空气中淡淡的清凉,还有指尖拂过皮肤时带来的温热触感。
换药之后,四周都有一股微微发苦的草药味。
沈长策将不要的东西收好,又打来温水放在木架上,将帕子浸湿拧干,随后向江雪萤走去。
他执起她的手,放在手心,用细软的手帕轻轻擦拭。
江雪萤明显地愣了一下,而后想抽回手。
她没用多大力,于是自然地被沈长策当作不排斥。
纤纤玉手,指若青葱。
他神情认真,像是在做多么精细的事,每一根手指都没有放过,方才她不小心沾了药,不洗干净肯定是不舒服的。
江雪萤觉得指上被他擦过的地方都泛着痒意,那痒意一直蔓延,让她心尖也一片酥麻。
她几乎不敢呼吸,声音极轻:“我……我自己来。”
沈长策拒绝,“马上就好了。”
“……”
江雪萤忍不住退缩,殿下之前,也不是这样的。
翻来覆去擦了好多遍,终于到了沈长策觉得可以的时候。
趁他转身之际,江雪萤连忙揉了揉泛着湿润的两只手。
她都快觉得,这手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颊边也有些发热,江雪萤伸手抚上,一摸确实有些烫。
别红别红,若被瞧见,那也太明显了。
江雪萤手心手背交替着替脸颊散热,恨不得能立马凉下来。
好一会儿,她觉得差不多了,才想起来看殿下的位置。
沈长策仍然侧对着她清洗手帕,还好还好,应是没注意到她的。
江雪萤长呼一口气。
今日没在榻上躺着,待在帐中难免无聊,午后她便跟沈长策说要回府。
沈长策闻言,立马放下手中的卷册,吩咐下属备好马车。
江雪萤什么也不用操心,只管坐在一旁等着。
上马车时,见明巧坐在外面。
她有些疑惑,外面那么冷,坐着可不好受,“姑姑进来吧。”
明巧笑了一下,看上去竟有些感动,她摇头道:“王妃不用,我坐在这儿就好了。”
那天晚上,她被人叫去拿火盆,当时她有些疑惑,为何他们不能直接送过来,她一个外面的人,没有殿下的允许,在军营中行走,怕是有些不妥,但当时也并未多想。
谁知道后面就发生了那样的事,若不是殿下来的及时,她不敢想象后果如何。
殿下将人抱出来时,她感觉自己全身都僵在那儿。
早知道她应该一步都不要离开王妃的,她要是不去,王妃也不会遭遇那事。
愧疚几乎要将她淹没,她应该受到应有的惩罚,或许才能勉强弥补她的过错。
可殿下竟没有罚她,还让她继续照顾王妃。
王妃也没有怪她,反而对她这样好,她更不知要如何说清心底的自责与难安。
江雪萤见她像是要哭出来,连忙手忙脚乱地安慰,轻轻拍着她的背。
明巧觉得眼眶更是酸涩,“王妃,都是我的错……”
江雪萤这儿想开了,没想到她这般自责,上前抱着她轻抚。
“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
明巧不想还让她来安慰自己,连忙收拾好情绪,重新笑着面对她。
“王妃说得对,我们还有大好的日子。”
江雪萤也展露笑颜,余光见殿下正往这边走来。
不知为什么,他的面色似乎有些沉,这么一会儿,就有人惹怒了他吗?
明巧也看见了,一下松开放在江雪萤身上的手,低头恭敬行礼。
“殿下。”
沈长策点了点头,随后进了马车。
他安坐在江雪萤身边,江雪萤都没反应过来,问道:“殿下也要回府吗?”
沈长策柔声道:“送你回去。”
“噢。”
其实不仅是送她,他还要回去问问几天前的事。
回程的路上飘起了小雪,有几片雪花飘了进来,江雪萤伸手接住,转瞬化在手心,留下一阵微凉。
寒风凉凉的,吹得她有些恍惚。
沈长策伸手将侧窗关上,再放下帷帘,寒风吹不进来,马车里又有火炉,周围一下就温暖了起来。
他拢了拢江雪萤的狐裘披风,在面前打了个双耳结。
江雪萤回过神来,厚厚的绒毛将她的脖颈都包裹住,温暖得很。
沈长策不经意问:“不喜欢下雪吗?”
他问明巧的时候,她有说到,初雪那日,她似乎不太高兴。
江雪萤迟疑了下,随后点头,而后又摇头。
要问她喜不喜欢,其实好像也很难说明白。
那年京城的初雪,带走了娘亲,她喜欢不起来。
冬日里寒冷,一下雪整个人感觉都冻了起来,梨香院没什么厚被褥,整个冬日,都是相互依偎着硬生生熬过去。
景安冷得发抖的样子都还印在她心里,小小的一只,即使把能穿的都穿上,也仍旧冷得厉害。
可多年前,娘亲还在的时候,她是极为喜欢下雪的。
每当下雪的时候,娘亲都会堆很漂亮的雪狮子,她一醒来就能看到。
白白的雪团成一个圆球,在阳光下白得像颗明珠一样,檐下也会放满她们做的雪娃娃,什么样子的都有,稍加打扮便极是可爱。
想起幼时雪地里嬉戏、打闹,到如今都是不可再奢求的记忆。
当时只道是寻常。
“别哭,我不问了。”
沈长策揉揉她温润的眼角,有些心疼,他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只是简单一问,便让她如此伤感。
江家,难道不是将女儿宠着长大的吗?
她未出嫁时,也这样不开心吗?
沈长策想知道答案,却知道不能问她,得靠他自己去查一查。
“我没哭。”
江雪萤回过神,眨了两下眼,倔强道。
沈长策也说:“好,没哭。”
过了许久,沈长策以为她不会再回答时,她却微微仰头,脸上扬着明媚的笑,释怀一般道:“我喜欢雪,喜欢下雪。”
纯白的雪,承载了她太长时间的苦楚。
娘亲若在,肯定也希望她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她要带着娘亲的念想,好好活下去。
以后她见过的每一处风景,感受到的每一份温暖,她都会想,是娘亲一直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