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平安扭过头,一点一点将嘴里的糕点吐出来,而后朝他的手一口咬过去。
……
马车到了捕厅外,车上先下来一个神色阴沉的少年人,细看他手上近虎口的位置有一道被咬出血的牙印。那候在外面专等他的小吏迎上去,脸上堆着笑。
“知府老爷昨日审的姜茶,那小子油盐不进,咱们拿头号夹棍夹他,也不见他吐一个字。不过顾相公您放心,咱们今日依着您的消息,去码头上真捉到了姜茶的几个同伙,只等明日知府老爷审理,将他人证物证一齐落实,定判他个死罪。”
“他人呢?”
“关在牢里,好生伺候着。”
小吏边说边在前头带路,这里里外外都是经过打点的,又有知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顾兰因一直走到最深处。
因两边牢房关的都是穷凶极恶的盗匪,他早早给何平安扣了一顶锥帽,隔着薄纱,何平安嗅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
直到此刻,她才知道那句好生伺候是什么意思。
被上了沉重脚链的水匪倒在血泊里,头发黏糊糊挡着脸,又因脖子上也拴了链子,姿态很是狼狈,少年那一身衣裳被扒去,挨了一顿狠打之后几乎体无完肤,全然不像个活人。
顾兰因站在门外心疼道:“姜茶都被打成这样了,可怜我还要拿参吊他的命。”
他余光瞥着何平安的神情,声音轻轻道:“这可都是拜你所赐,你不愧疚么?”
何平安怔怔看着地上的血,知他故意激自己,只一个劲摇头不说话。
“他杀了许多人,唯独放了你一马,又替你鞍前马后,要不是你,他也不会落到这样的田地……”
见她想跑,顾兰因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死死按在姜茶的牢前,俯身问道:
“小平安,你想做个忘恩负义的人么?”
第31章 三十一章
她发不出声, 这牢房里刮进一股冷风,油灯昏昏,洒了一地浊光。
何平安知道他是故意如此, 嗅着牢房里浓烈的血腥气,她又想到当夜的那只黑船。
沉默良久, 她冷声道:“那你就当我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你在跟我说?”
顾兰因左右看了一眼, 狱吏将这扇牢门打开。他踩在尚未干透的血上, 将她拖了进来。
“趁他还有一口气,说给他听。”
何平安索性破罐子破摔,说尽所有的绝情话,烛火闪烁,她裙角沾满血,等到无话可说之际,顾兰因这才将她拉起来。
两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阴暗潮湿的牢里谩骂声不止。
血泊中, 姜茶缓缓睁开眼,吐了一口浊气。他身上被打的皮开肉绽, 饶是如此, 他依旧艰难低爬了起来, 就坐在牢门边上,目光紧紧锁住出口。
……
早间, 衙门那处有人过来, 管家将人请到顾兰因的院子。
因今日知府要提审姜茶, 成碧等人都起了个大早,专等着少爷出门, 谁知道少爷还未收拾好,竟先等来这样一个消息。
“昨夜有人劫狱, 牢里一干水匪尽数逃脱。”
山明听了这话,心下直道不好。
昨夜只有顾兰因最后带人去探狱,脱不了嫌疑,是以这衙门里的吏典今早上就是专门来请他去知府衙门的。顾兰因被盘问半日,方才放回家。
顾六叔听闻此事,还以为侄子犯了什么王法,他神色匆匆地进来,忧心忡忡地离开了,不过半个月便打发顾兰因去岳州贩米。
顾兰因在码头雇了一艘装米粮的船,浔阳泊舟之地多认得顾六叔,却不认得他,这里人见是个唇红齿白的年轻后生,言语间不识时务,又时时带着个女人进进出出,便当他是那锦绣膏粱子弟,手里有几个钱使,除了会玩.女人,哪里会做生意。
这一天出门,天气甚好,碧水惊秋,白草红叶黄花,顾兰因从码头回来,弃了车驾,带着她漫无目的走在城东市井间,不觉经过了六里桥。
何平安这些日子被他看的紧,鲜少来到这处地界,如今瞧见已关门的食肆,自然也瞧见了一旁的客店,不知为何,竟也生意疏疏。
顾兰因从客店门口经过,店家一瞧见他,连忙躲起来。
原来朱大郎跟朱娘子一年四季在这儿扎火囤,店主知晓后也从中分了一杯羹,偏这两人招惹了个不能招惹的客,连带着他也吃了个大苦头。那些中招的有不少是江淮客商,与顾家有生意往来,他们年少不知这当中的机关,吃了个哑巴亏自认倒霉。顾兰因让成碧将这些中招的少年子弟多找出来,写了状子告到官府,知府在六里桥附近备细访问,见情况属实,且朱大郎下处仍有未用尽的财物为证,一时便引了个“招摇撞骗”之律,问杖一百,从犯各打五十大板,归还财物。店家挨了实打实的五十板子,现下走路还一瘸一拐,那些外来人打听后得知店里有这样一桩官司,哪里还敢住,一时生意萧条,都快要关门了。
何平安停在食肆跟前,那个旧幌子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摘了,右边反倒新开了一家卖吃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