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吟语言出自肺腑:“盈姨娘,老天确实不会叫人不娶妻就活不下去,但杜家朱家不是老天爷,虎视眈眈的文武百官也不是老天爷,他们不会悲天悯人叫好人有好报,如今杜家朱家愿意施以援手,可若无姻亲关系,姨娘你说,我们为何要冒这个险呢?又如何敢冒这个险?”
说罢,她微微低垂下头来,便也想到了自己。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许多人的婚事都不能自己做主,宸兰最起码还算是良配,陆大人娶了她不亏,日后天长地久相处下来,自也能发现她的好,盈姨娘,走仕途的男子少不得岳家帮衬,为商的男子少不得风月应酬,农户尚且能守着一个人过日子,但贫贱夫妻百事哀,咱们都得在这泥潭里滚着,既知逃不得,又为何要白白挣扎呢?”
文盈被这番话震的久久不能回过神来,她无法反驳,即便是心中仍有不平,却又被深深的无力感笼罩。
她忍不住想起王妃,她从一开始便知道秦亲王身边不可能只有一起妻子,她从一开始便接受,可这时间天长日久的下来,夫妻间到底还是变了心,再没当年的两心相映。
王妃说大公子不会如此,他见到了陆相的冷心薄情,便再做不出背弃妻子的事,见到了王妃夫妻二人生了隔阂,便不会重蹈覆辙。
可彼时听了朱姑娘这番话,她却忍不住深想起来。
大公子能坚持,那虎视眈眈看着他的人,会叫他一直有机会坚持吗?
文盈心里有些乱,但也不能替大公子做决定,她只是问:“说到底也只是一门亲事罢了,这便能死死困处两家人?”
“能与不能,不是自己人说得算,外人瞧着,咱们就是同气连枝的一家人,忌惮时便一起忌惮,谋害时便一个也跑不得,当然,有好处时自是有福同享,时间久了,即便是心里再不合,也被催得自然而然成了一家人。”
朱吟语视线落在了文盈手中的方子上:“宸兰嫁过来后,是一定要有子嗣的,陆大人这一枝算是同陆家断了联系,便与自立门户无异,小女听说当年陆相也是孤身入京,但那时陆家旁枝皆尽力帮衬,可如今到陆大人这,什么都没有了,想要扩大门楣,孩子必须要多,否则如何繁盛。”
文盈心中一紧,甚至觉得手中的方子都是烫手山芋。
她觉得朱姑娘太过冷静,将所有的事说的太过没了人情味。
但朱姑娘说的又都是事实,陆家要想繁盛,靠大公子一个人是不成的,他得需要能成材的子孙,一代代传承、一代代姻亲结下来,嫡系旁支皆要有。
只是理解归理解,文盈的身子还是有些凉,甚至不知该如何回答。
朱吟语缓和了两口气,面上神色稍稍暗淡了下来:“盈姨娘,若是为着陆大人,你合该早些有子嗣才是,但若是为了你和你未来的孩子,还是莫要有为好,一个庶出的孩子,生母出身不高,日后的日子一步比一步难,盈姨娘,不知这些你是否有想过。”
不该说的话,她今日说的够多了,又何必在乎这最后的一句两句呢?
第三百二十四章 哄人的本事越来越厉害
文盈霎时间沉默下来,半晌过去,竟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看了看手中的方子,忍不住想,既朱姑娘心中是这般想的,那她为何每次还要帮她治身子呢?既所有人心里的一杆秤都向着嫡出,那为何每个人都劝她,尽快生个孩子来傍身呢?
旁人都是母凭子贵,只有她是子凭母贱。
文盈终是叹了口气:“姑娘所言有理,妾受教了。”
朱姑娘读到了她眼底的一丝落寞,心里免不得生出愧疚来,后知后觉发现,即便是说实话,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得来的。
她想开口安慰,可到最后也只能干巴巴说上一句:“姨娘现下知道了,总比一直被蒙骗着好,也好早些准备着,姨娘您说是不是?”
文盈硬扯出一个笑来:“姑娘说的是,今日多谢姑娘了。”
她尽力叫自己面上不出错,又强撑着同朱姑娘说上几句话,这才亲自将人给送了出去。
当她自己回到屋中之时,看着空旷的屋子、受着闷热的风,只觉得心口堵着一口气,又好似被什么东西缠住,想挣挣不脱,想甩又甩不掉。
她忍不住想到了三公子,相爷夫人皆不重视他,她隐隐记得从前三公子也是在用心读书的,虽则读的不如二公子,但也像模像样,后来是怎么不读的?
好像是自打三公子的姨娘死后,他圈在屋中小半个月,书就再也读不进去了,再读之时,便是他纨绔之名影响到了相爷,只是松懈了多年,重新捡起来几乎已经不可能了。
大公子待自己,想来不会似老爷待之前姨娘那般不管不顾,但日后如何,谁能说得准?
午时过后,阿佩来寻她时,瞧着她状态不对,以为是这次把脉的结果不好,直接把手中捧着的账本放桌面上:“垂头丧气的做什么,有没有孩子有什么要紧的,竟也值得你这般颓丧。”
阿佩强拉着她起身:“没有便是没有,你就是再想也有不得,还是该干嘛干嘛罢,难道还不活了?”
她这话好似给了文盈一个主心骨般,文盈拉了她一把,将她环过来,搂着她的腰埋在她怀里叹口气。
阿佩捏了捏她的手,狐疑道:“你这般搂我做什么,也不嫌热得慌,你要是实在心里憋闷,要不然回家中去待两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