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尚工程师没吃李大妈家的饭,他说不用了,他们父子仨自己吃,你们猜他们吃的啥?”赵婉秋一边吃饭一边八卦,“用开水泡点麦乳精,配着一堆饼干,听说还给用清油煎了三颗鸡蛋,煎成那种还流芯的荷包蛋。”
“这饮食习惯有点西式嘛。”舒老师评价。
“人家本来就是从小在国外长大的,听说他母亲和两个哥哥都在国外,从小到大就这么吃的。”
“还有那血糊拉的牛排,也不怕寄生虫……”赵婉秋在临床待久了,最不喜欢喝生水吃生肉,少不了要说说当时在战场上,战士们是为啥养成喝开水的习惯,都是敌人投毒导致的啊。
细菌战生物战也是战,而且是更加缺德的杀人不见血的方式,就江浙沪一带的血吸虫病,据说就是日国人投的。
大家对这些老黄历都听腻了,更想听听隔壁的八卦,“从小就在国外长大,那他们会说咱们龙国话不?”
“说得可溜了!”
“对了,他们家俩孩子的名字也是稀奇古怪,大那个叫麦壳,你说咱们龙国有叫麦穗叫小米的,他怎么偏要叫麦壳,小那个更难听,叫啥鸡米。”
舒今越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人家是叫麦克和吉米吧,这些老大妈们可真会叫,还好没取名叫汤姆,不然她们还不得叫人家烫母?
不过这尚大工程师也是真敢啊,这是啥年代居然敢给孩子取洋名,他是在乡下没待够吧。
但好在知道这些是洋名的人并不多,大家只会自动“翻译”成麦壳和鸡米,你看这不就是龙国字吗,咋就不是龙国名字了?
“就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习惯咱们这边的生活,单这公共厕所他们就适应不了吧。”
“他们在乡下也没比咱们大杂院的公厕好多少。”今越是有发言权的,她在乡下上的厕所更绝,就直接土里挖个坑,上面担一块薄薄的木板或者柴,要多脏有多脏,不小心还会蹲掉下去坑里,她刚去的时候每次上厕所都担惊受怕。
要是掉进去,那跟社死有啥区别。
大家正说着,忽然听见有孩子大喊啥“掉厕所里了”。
舒今越:“啊??”
她刚想到掉厕所来着,居然就有人掉进去了?!
别说舒家人,16号院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探头出来看,到底是哪个倒霉催的掉粪坑里!
“哎哟,文明你还看热闹啊,你大哥掉厕所里啦,黄呼啦的,哎哟来了来了……yue……”
舒家人个个呆若木鸡,他们想过李大妈掉厕所刘大妈掉厕所,就是没想到两条胡同之外的舒文晏会掉进柳叶胡同的厕所!
但舒文晏这家伙不得人心,大家捂着鼻子就想关门,全当没听见。
“别别别,老二快给我弄点水来冲冲!”果真是舒文晏,他带着一身翔味来了。
舒文明捂着鼻子,“家里没水,回你家自己洗去。”
“那还不如直接让我死了算球。”这一路走回家,那整个新桥街道都知道他舒文晏掉厕所里的事了……诶不对不对,啥叫他掉厕所里,他是救人。
“快开门,不止我,还有个孩子呢,叽里呱啦说的话我也听不懂,掉坑里出不来,要不是我顺路去上个厕所,正好听见,他就交代在那粪坑里了。”
关键这小崽子看着小小一只,身上的肉却老沉老沉了,他一下没捞上来反倒把自己给坠下去,不然也不会弄这么脏啊。
要是他一个人,文明和今越打死也不给他开门,但还有个孩子,算了算了,就当日行一善吧。
“你先别进来,我去给你打水,别动,这一身衣服是别想要……yue……”
舒今越看他拎着的小孩眼生得很,“你哪个院的,不是咱们柳叶胡同的吧,你家大人呢?”
小孩眨巴眨巴大眼睛,“我叫鸡米。”
舒家人:“……”原来这就是他们刚才谈论的尚工程师的孩子啊。
于是,舒文明赶紧去后院叫幺幺八,你家孩子掉茅坑里了,还是我家这人嫌狗厌的大哥救上来的。
偏偏尚工程师还不在,说是上厂里加班去了,致力于讨好他的李大妈一听说鸡米掉厕所,马上把门一关,“不许进来啊,这房子我是租给你家,你要不爱护,我明天就把你们全家赶走。”
小孩多可怜呐,有家不能回,泪巴巴的看着她。
大家就没见过这么没人情味的房东,“李大妈你咋这样,人家大人不在家,你就不让进门,尚工程师在家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态度。”
李大妈双手叉腰:“咋,你可怜他啊,那带你家去呗。”
邻居顿时不敢说话了,这俩屎人实在是太臭了啊!
舒文晏都快被臭哭了,只能让今越把热水端到院里,洗他自己的时候顺带把鸡米花给洗了,“你说你这倒霉孩子,上厕所就不能看着点,今儿也就是我进去,要是没人进去,你就冻死在茅坑里了,懂不懂?”
鸡米花傻愣愣地看着他。
舒文晏自己马上也要当爹了,看着那眼神心里就不落忍,算了算了,就当日行一善。
就在兵荒马乱中,门口又有孩子喊:“今越姐姐,外头有人找你。”
舒今越神色镇定,“就说我不在。”
“她说她不在家。”孩子冲大门外喊。
舒今越:“……”这孩子是真熊还是真笨。
徐端在门口苦笑,小姑娘是真的生气了,他这段时间忙工作的事,又去出了几天差,等回来的时候发现她彻底不理他了。
他来柳叶胡同找过她三次,这是第四次,都没见着她的面,平时在单位倒是能堵到她,但她一副公事公办“我跟你并不熟”的样子,人多眼杂他也不好给她添麻烦,他心里就跟堵了团棉花一样。
以前说这小姑娘胆子小不会发脾气,现在看来倒是横得很呢,以前自己看见的是小猫藏起爪爪的样子,现在她把锋利的爪子亮出来,还是对着他来的。
舒今越拒绝见面之后,良心并不会痛,她愈发把时间花在学习和提升自己身上,中途莫书逸那边拿到两场全国性学术会议的邀请函,今越欣然答应前往。
一场是关于红斑狼疮治疗经验总结的,一场则是和白血病有关,请的都是全国有名的血液病专家,举办地点选在书城市,一是它风景秀丽,二是莫书逸正好认识其中的几位专家,都是当初一起在苏国留学的师兄们,他一提议,人家就来了。
虽然全程没有一点中医的知识,但舒今越也能听懂临床医学的东西,他们有足够多的病例数做支撑,在论述治疗经验的时候非常有说服力,加上专家们善于举例子,调动现场气氛,舒今越居然一点也没分心,专心致志地听了四个多小时。
中途莫书逸还带她去找主讲专家聊天,探讨一些不太明白的地方,今越从一开始的怯场,到后来渐渐的也放开了,甚至还能主动提几句中医药在治疗这些血液病方面的优势,双方你来我往,倒是聊得很投机。
最后,舒今越拿到了几位专家的名片,说以后遇到问题还要多向他们请教。
这些专家,年轻时候积累了海量病例和诊疗经验,又有留学背景,接受过世界先进的医疗技术培训,现在都是在京市和海城最高级别的医院里给领导看病的,一般人别说向他们请教问题,就是想找他们看病都不知道去哪里挂号。
舒今越再一次体会到人脉的重要性,有莫书逸的引荐,她能跟这些专家面对面交流,这样的体验真的很不错。
参加完会议,舒今越打算顺道去找姚青青,开会的地方正好在地质大学隔壁。
现在还没到下班的点,她直接去姚青青所在的财务室,没进去,只在楼底下的座椅上坐着等。
一整天在会场,莫书逸见她一开始不好意思,帮她拿了好些茶水和水果点心之类的,越吃越渴,越渴越吃,现在没坐多大会儿就想上厕所。
厕所在走廊尽头,她赶紧小跑进去,习惯性找了个最深处靠近窗子的位置蹲下。现在学校里的厕所还没有单独的隔间和门板,只用红砖砌起几堵半人高的矮墙,没有门,最前面有个陈旧的铁皮水箱,每隔一段时间自动冲水一次。
今越痛快的上完厕所,正准备起身,忽然听见两个女同志聊着天进来。
“人家正谈着呢,听说对宋同志可主动了,还给人送早饭,请人看电影,现在的年轻小姑娘胆子真大。”
“可拉倒吧,她也就是仗着自己是学校教职工的子女,她父母又是因公考察牺牲的,不然就她那样的也能进学校当会计?”说话的人嗓音又尖又细,有股尖酸刻薄的味道。
舒今越直觉不喜欢这人。
“唉,话是这么说,但谁让人家里条件好,哥哥又是因公牺牲,将来升职啥的都有照顾,她还一个人住那么大套四合院……金鱼胡同啊,听说住那条胡同的人家,随随便便就能掏出几条小金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