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经入冬,葡萄叶子全掉光,只剩几根灰褐色的树藤,孤零零的挂在院墙上,摇摇欲坠。
三进的院子,格局跟16号院很像,但无论环境的干净整洁程度,还是房屋的建筑质量和用料,简直云泥之别,前院本来今越不打算住人,但李忠勇张守义和两个保姆都坚持说要住前院,说这里进出门方便。
他们坚持,今越也没办法,只能给他们一人分配了一间,尽量挑选面积最大,光线最好的给他们,还给他们配备了大床、衣柜、书桌、脸盆架和全新的被褥毛巾这些生活用品。
厨房和卫生间、洗漱间都设置在前院,这里最宽敞嘛,平时舒老师一个人在家的话,做着饭,有人进出也能一眼看见。
中院是老两口和二哥二嫂住,装修得亮亮堂堂的,屋子足够多,甚至还给舒老师父子俩各装修出一间书房,给他们办公和写字用。
今越一家四口则是住最亮堂的后院正房,外加客厅也设置在这边,小两口的书房,几个孩子写作业的房间也预留出来……就这,依然还有好几间屋子空着,用来放置一家子从老屋搬过来的旧物。
上午大家把各自物件搬回自己屋里摆放好,下午擦洗打扫一下,晚上就在家请来帮忙的老街坊吃饭,就当暖房宴了。
这件事舒今越是悄无声息的办的,就怕王马特那样的患者朋友们知道,又大张旗鼓的“送礼”,为了尽可能的低调,她甚至都没请大家下馆子,而是直接请包大姐带着她的厨师来家里做的。
包大姐现在是愈发富态了,胖乎乎的随便走两步就爱出汗,她擦了擦额头的汗,一进屋就先说:“恭喜徐领导和舒医生乔迁之喜。”
“别客气,这是我们初步定的菜单,你看有没有哪里不合适的。”
“红烧狮子头,这是南方菜,咱们师傅很少做,技术我不敢保证,但这个,这个,这几个都是咱们常做的,绝对差不了。”
一共六荤三素一个汤,十道主菜,再加一个凉菜,一个水果拼盘,安排得非常丰盛。包大姐悄悄咋舌,“牛蛙倒是咱家拿手菜,但这个虾,新鲜的不好买,价格也太贵了,要不换成鱼,或者甲鱼?我听人说人家现在就兴吃甲鱼,延年益寿呢。”
舒今越能吃动物内脏,但就是吃不了甲鱼和蛇,总感觉怪怪的,“螃蟹能准备到吗?”
“这可以,做成香辣螃蟹,可以吗?”
舒今越点头,剩下的就不用改了,本来菜单应该早点拟好让包大姐看看,提前备菜的,但家里这两天又忙又乱的,就把这茬给忘了。
“我妹子,包文静,你还记得不?她现在嫁那男人就是养螃蟹的,可赚钱呢,市内几乎所有饭店餐厅都订他们家的螃蟹,生意好得不得了!小两口去年就买小汽车了,文静的代课老师早就没当了,每天就在家守着收收钱,当老板娘。”
“可惜啊,死男人都一个德行,有了钱就变坏,他现在跟他们村一寡妇搅和在一起,经常不回家,你说我妹子黄花大闺女嫁给他,他不好好珍惜,寡妇有啥好的?也不怕被克死,让他当个短命鬼!”
舒今越嘴角抽搐,她确实不太记得这妹子了。
“辛苦包大姐了,这是一点小心意。”今越也不让她白干,不仅按照市价给工钱,还给每个师傅都准备了一个中等红包,这相当于是额外的收入。
包大姐笑得更真诚了,“行,那我也不客气,我这就让人送菜来。”
舒家的新厨房足够大,两口大灶是烧柴的,另外两口小灶是煤气灶,还有两个炉子能烧蜂窝煤,炖的炖,炒的炒,六口锅齐上阵,速度也是很快的,两个小时不到,满满一桌菜就做好了。
舒家人缘好,来帮忙的人多,包大姐直接准备了八桌的份量,本来还想会不会多了点,结果……大家还是低估了老街坊的热情。
玩得好的这几家都是全家来,交情一般的也来了一两个代表,就连李大妈和牛大妈这样以前也算有旧仇的人家,居然都来了。
好巧不巧,这俩死对头还坐到了一桌,李大妈直接是斜着眼睛看牛大妈,“这人贩子呐,怎么就这么黑啊。”
“你说谁人贩子呢?”
“谁接嘴就说谁呗,心虚对号入座了呗。”
牛大妈要发飙,被徐端一个眼神按下去了,她这才想起今天来的目的——蹭吃。
不能因为李大妈这老寡妇就坏了自己吃肉的心情,她现在就想抓住一切机会吃点好的,这段时间日子太难了,家里三间房被牛小芳分走一间,牛大刚怪她不作为,也不交生活费,她光靠那点少得可怜的退休工资啥也干不了,摆摊也卖不了几个钱,哪里还有钱吃肉?
李大妈见她跟饿死鬼投胎似的,更是打心眼里看不起,哼一声,露出一个当年牛大妈看柳叶胡同邻居们的清高眼神,差点把牛大妈气吐血。
她们这桌的风起云涌,今越没注意到,她在招待自己的朋友,姚青青一家和李雪梅她们都来了,田美芝齐佩兰母子俩也来了,正好在她那一桌。
她发现,齐立新对田美芝照顾得太过分了,什么好的都往她碗里夹,那画面实在是……连齐佩兰都看不下去,背着他俩偷笑。
今越悄悄问:“他俩,在一起了?”
齐佩兰点头,“前几天刚追求成功,我可不敢多嘴。”
儿子年纪一大把,还生过那么严重的病,别说找个寡妇,就是找个老太太,她也没意见,至于还生不生孩子那是他们的事,她现在看得很开,只要立新能好好活着就是最大的幸运,还管那么多干嘛
人家今越二嫂也是一样的病,至今健健康康的,生不生孩子不重要。“孩子我是没精力带,他俩要实在想生,我出钱请保姆,不想生但想养,那就去孤儿院领养一个呗,美芝的儿子咱们也是真心待他,将来孩子出息了,他俩负担也能轻点。”
她都不说什么让田美芝的儿子孝顺他们,因为她心里门儿清,孩子那么大了,早就有了自己的想法,想让他把他们当亲的爸爸和奶奶孝顺,这可能吗?人家田美芝和田老头拉扯这么大也不容易,最难的时候什么苦都吃过来了,现在日子轻松了,他们想来摘桃子?
“这不合适。”她就这么说了一句,然后专心吃饭。
舒今越心领神会,心说这王马特是彻底出局了,也好,找老男人干啥,钱多那也不是咱的,还不如找个年轻养眼的,反正田美芝自己也能挣钱,不差老男人手指缝里露出来那仨瓜俩枣。
晚上,等街坊们都散了,舒家一大家子坐在院子里喝茶聊天,今越和徐端抱着俩孩子,一边转悠一边听舒文晏讲他单位的事,无非就是现在也算当上小中层了,但事多钱少还受夹板气,不想干了云云。
说着说着,又说羡慕今越买这么大这么好的房子,他和刘慧芳以前没听今越的买两套房子,现在想买,可太贵了,同一套房子比几年前翻倍不说,还到处有人抢,“这房子,就跟不要钱似的,抢啥呢,过几年房价一降,有他们哭的。”
刘慧芳不赞成,“以后经济一年比一年好,吃的用的都涨价,房价不可能降了吧。”
“谁说的,我就觉得一定会降,不出三年,你就看着吧,到时候家家户户都有房子,谁还买啊?到时候就是白菜价,没人要。”
老人不懂这些,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只有舒今越觉得,大哥这次判断真是大错特错,错得离谱,大嫂可千万别听他的,不然以后肠子都要悔青。
果然,刘慧芳压根不听他的,“可拉倒吧,我要买就买,给我闺女一人一套,不关你的事。”
舒文晏现在最不爱听这种话,显得她财大气粗似的,“你买,我照样买,我给我闺女一人两套,比你还多。”
“哦?就凭你那点工资?”
舒文宴真被气到了,一张不再年轻的脸气成了茄子,“我我我,我总有一天能出书,我的书出了,我挣它个十万八万的,我比你有钱,你……”
赵婉秋和徐文丽连忙做老好人,“行行行,一家人过日子啥都行,有啥慢慢说嘛。”
“她这是跟我慢慢说的态度吗?就会拿话呛我,就嫌我没本事是吧,你行你有本事,你……”忽然,手上一暖,原来是芽芽抱住了他。
他那些难听话就一下子哑火,再也说不出口了。
“爸爸,妈妈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多想,你写的书那么好,文章还上了报纸,妈妈把那些报纸都收藏起来,还用相框裱好,就放在柜子最上面那层呢,还有你说你要出手,妈妈昨天还问一位戴眼镜的叔叔,问他出书都要些什么手续,叔叔在出版社上班哦。”
戴眼镜的叔叔……舒文晏一下子愣住了,这不就是前几天老婆去应酬的人吗?原来,历来不喜欢喝酒应酬的老婆,是去帮自己想办法出书啊。
舒文晏顿时感动得眼圈都红了,“慧芳你怎么不早点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