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避开叶子征求意见的视线,直接道:“既然不想说,那便不说。”
这是一句变相拒绝对方说出真相的话。
叶子张了张口,最终眼下的光一点点暗淡下去。
那些话就这样被堵塞在了喉咙里。
“扑哧。”
在这一副寂静的可怕的氛围里,温婉笑出了声。
“姐姐,你曾经可是最爱多管闲事了呢,真是没想到你有一天也会拒绝。”
“我倒是好奇,”温予柠清楚温婉这是在说前世的温芩,“妹妹明明只和我相处了几日的时间,又是如何知晓我真正的性子的?”
“叶子她们不是神。”
温婉依旧扬着笑,她没去管温予柠问的话,也没有回答。
“她们不过是知晓十里镇传言的全部过程和一些对传言的猜测罢了。”
温予柠没出声,但温婉却是看出了对方没有拒绝。
她眼底划过一抹果然如此的意味,随后微不可察摇了摇头。
姐姐,原来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你的眼光和脾性,还真是一如既往。
一点儿没变。
“十里镇,这个小镇本就是黜州边缘的位置,大多数年轻人都选择了外出谋生养家。”
“而另一部分,当然也有选择留在小镇里的。”
“这一部分留在镇中的农户通常并没有太高的收入,他们只能靠着农田庄家获得一些收入。”
温婉指了指院内一大部分被铲平了的,被水泥填平了的原本的田地。
“但众所周知,黜州本就是靠农作为生,所以你说买卖庄家能赚到什么钱?”
“生活空虚,物质得不到满足,自然就会出现一些……”
温婉迟钝了下,似是在找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奈何她本就是大家闺秀教育下长大,自然说不出什么粗俗的词。
叶子看不下去,替温婉说出了口,“就出现了一些人性变牲口的行为。”
十里镇大多数人家都只有自给自足的能力,但如果家庭中多出了一个人一张嘴,那么毫无疑问可能都会成为负担。
可是就算如此,大家也都清楚,子嗣的延续是万万不能断的。
可是神奇的是,十里镇那阵子近乎生出来的孩子都是女婴。
女婴能有什么用?女婴能做什么?
女娘先不说能成什么大事,就连最后都是要嫁出去的。
毫无疑问,这就是一个累赘。
但大胤朝自立国以来,便有条律规定过,不论是何种性别,都不得弃养孩子。
否则,一经发现则是死罪。
无法,这样一条规矩下来,就算是想,也没人敢答应。
可也就在这时候,有一位自称医士的人前来告诉他们当怀胎到一定时间,可以根据孕妇的肚子前来查看是男是女。
如果孕妇肚子尖,那就是男孩。
但如果孕妇肚子圆,那就是女孩。
起初,并没有人愿意相信,直到那个医士说这是根据真实案例推测出来的。
但尽管这是真的,孩子又该如何取出呢?
于是,那人又说,他可以根据药物注入人体,随后引产出胎儿。
这一切太过于离谱,第一次听说几个月大的孩子也可以接生。
没有一个产妇愿意。
但恰恰意外却发生在了一天。
十里镇一户人家的女娘因为嫌弃自家丈夫太过贫穷,于是私自与外男苟合,并有了孩子。
女娘不守妇道一向是大忌,于是所有人瞬间把矛头对准了那名名叫做苏琼的女娘。
苏琼无数次哭泣自己什么都没做,可是那又如何呢?
人们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于是万念俱灰下,苏琼接受了所谓的引流。
引流很成功,当巴掌大的小孩被接生出来时,大家瞬间震惊了。
随后大批户人家争先恐后接受引流。
引流中的人家有成功的,也有失败后一尸两命的。
而那些引流成功后的孩子,则被为了遮人眼目丢进了一个干涸已久的枯井。
说白了这就是一种概率事件,起初,大家还都能接受。
可后来,却有母亲开始拒绝。
就算是女孩,那也是从她们肚子里掉下去的肉啊,没人不心疼。
后来甚至还有母亲做梦梦见,那些个小小的不成形的婴儿在井底发出哭泣声。
也是从那日起,大批量的女娘突然开始得了失心疯一般夜夜坐在床头数着小儿的衣裳。
后来,最先发生异常的是苏娘。
苏娘突然发了疯般说都是报应,她说,那些被打掉的孩子都会回来的,她说自己的丈夫不得好死,她说所有男子都不得好死。
那日正是上巳,苏娘的丈夫疯了般求她不要死,求她不要离开自己,说自己从来都不怪她与别人苟合。
可苏娘只是疯癫了般跳下了那口曾埋葬了千千万万个女婴的枯井。
也是自那日起,上巳节后十里镇总是怪事不断。
苏娘死的那日,他的丈夫接连几日不分昼夜守在井底,可是哪又有什么用呢,死去的人就是死去了啊。
最终,是因为苏娘留下的两个孩子,他的丈夫才不得不苟活下去。
可偏偏意外也发生在了苏娘去世后的第七日。
所谓头七回魂。
那日夜里,枯井接二连三发出了指甲刮过墙壁的声音,甚至里面还发出了无数声婴儿的啼哭声……
越来越多的人心惊胆战,于是大家决定彻底封锁井口。
由苏娘的丈夫来。
彻底封住井口的第一日,终于没有那些噪音。
但也仅仅只是那日。
后来某夜,街道处开始传来“咚咚咚”人体跳动的声音,甚至还夹杂了许多女人的哭泣声与嬉笑声。
更神奇的是,一部分人家里的妇人竟然神奇般的拿起针线,一针一针的开始缝补小儿的衣裳。
后来不知是拿户人家的房门被敲响,一抬头,大家就看到了窗外衣不蔽体,浑身湿漉漉的苏娘。
第二日清晨,家中的孩子也离奇般消失不见。
那些缝好了衣裳的妇人也疯疯癫癫,整日唱起了那首童谣。
自此,所有人都说——
是苏娘,是苏娘回来了,她是回来报复村里的每一个人。
……
“噔噔噔——”
一整急躁的敲门声打断了温婉的话。
温予柠皱眉,心下划过一抹不好的预感。
温婉见状弯了弯唇:“来了。”
所谓引产一说,叶子只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见过。
可现在这个十里镇却也出现了……
温眠和宿木眼疾手快拉住了起身的温予柠。
“小姐,您不能现在去开门。”
“姐姐,你不能开门。”
难得听见这样异口同声的话,温予柠转过身,面上云淡风轻,“既然都找上门来了,我们定然不可能这样一直躲着。”
她轻轻推开两人,微不可察叹了口气。
先不说这十里镇的鬼怪之说下有多少阴谋,就那什么医士的引产手术就是最可怕的。
现下的医学技术并没有现代发达,叶子曾说过那些人用无数女子做各种实验,其中自然也就包括这一条。
为了查看女子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男是女,他们活生生将一个女人弄成孕妇,随后又活生生刨开还在孕期的女人查看。
其中一大部分较尖肚子的孕妇刨出来就是男子,而另一部分圆肚子的孕妇则是女子。
虽然也有例外 ,却也只是例外。
于是,关于“上坏男下怀女”的定论就因此产生。
只是单单这样是不够的,他们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于是一众人开始研究,研究如何在还在孕期就能流掉女婴。
显然,现在这些人已经光明正大把手放进十里镇了。
温予柠素来最分得清利弊,无论从前多风光,现在也是在古代。
说白了如今的她也只是人群中千千万万个不起眼的小女子,她最不应该做得就是淌这趟浑水,得罪那些权贵之人。
可是……
那些都是千千万万条生命啊,他们在踩着女性的尸体宣扬自己的成功。
她曾经想过漠视,想过置之不理。
可真到了这一刻,温予柠才发现。
无关理性更无关感性,她只是厌恶,厌恶那些人总能安然无恙披着一副无辜的嘴脸,干净龌龊之事。
生育权理应掌握在女性手里,何时成了他们可以随手掌控的?
温婉看着温予柠一步一步走到大门前,最终没有丝毫停顿的打开大门,若有所思牵了下唇。
只是视线里,另一道身影快速挡在了温予柠面前。
那是……那晚守着温予柠的那个男人。
好像叫做,宿样?
温婉视线缓缓扫了眼不远处紧闭着的房门,乖巧无害的面容愈发笑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