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温负还想说什么,视线却在触及简俞白时又顿住。
心下重重跺脚,默念了遍这不孝女活不过今日,才吐出口气,生硬扯了扯嘴角:“罢了,罢了。”
黜州连失知府通判,西街病情一出,更是引起了恐慌。
此时雁恪带着亲兵以及先前跟着温予柠学医的几个小姑娘挨家挨户严查,前几户还好直到排查到西街一户人家。
“放我出去!”
“我都听说了,我们西街这一半片区都要让三王妃负责!”
男子面红耳赤,随着声音变大脸上的血也越来越多。
“开什么玩笑,让一个女子来给我们治病,是想要我们直接去死吗?”
温眠见多了这种人,一开始还试图同他讲道理,“不止王妃负责你们,还有我们济春堂的所有人。”
“我们虽是女子,却也可以治好瑰血症,黜州的事件你应该听说过吧?”
“呵,”男人冷笑,“我可都听说了,现在三皇子对三王妃言听计从,谁知是不是他帮着你们捏造事实!”
“总之我要去另一边!我要让温大人治!”
雁恪皱眉,将温眠一行小姑娘拉开,迈步走向前。
那人以为雁恪是要带他走,立马变了脸:“小将军……”
“来人,拉住他。”
男子懵了,“什么?”
跟在雁恪身后,穿着黑甲的亲卫立马上前拉住男子的双手,往后一撇,强迫性对方跪下。
而后雁恪立马捏住男子嘴。
“啊——!”
鲜血从男子嘴里喷洒而出,一截红彤彤的肉滚了出来。
亲卫手刚松手,男子便捂着不停往外流血的嘴,痛得在地上打滚。
雁恪接过手帕,擦了擦手上的血。
“公然侮辱皇子妃,这是其一。”
“不配合皇子妃安排,甚至在本将军面前叫板,这是其二。”
手上的帕子被他丢到男子眼前。
“以上,皆是可以掉脑袋的罪行。”
“但考虑到这是三王妃负责的地带,她生性良善,不喜见血,本将军也只好放你一马。”
“这次只是处罚你管不住的嘴,若是还有下次,那便不只是舌头了。”
温予柠从另一户人家出来后,听到的便是雁恪这句话。
本能的转头看向身边人。
简俞白牵着她,“怎么了?”
她拉着人朝远处另一处人家走去,压低声道:“温负在这行刺,小舅舅难道不会察觉吗?”
“不是这儿。”
“什么意思?”
简俞白轻笑,垂眼望着她。
“阿柠以为,这边有小舅舅在都有人公然不服,更何况只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医官院了。”
简晞受伤,宿家举家殉城,这一桩桩一件件,皆是魏家所为。
现在还流传出了瑰血症。
每一件,都与简清悠逃不出干系。
皇帝震怒,万里传信派人将简清悠送回上京,一刻也不准耽搁。
最后还不忘叮嘱简俞白,这些事情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将损失拉到最小。
堂堂大皇子,老子都还在位,就与派兵攻城的魏家有所牵扯。
上至皇帝,下至子民,简清悠这是可以被记上史书的程度。
温予柠顿了顿,雁恪只刚刚巡视到这边,至于温负那边确是只有一部分卫兵。
被人监管后,人都会后怕,更何况这还是瑰血症。
一后怕,便有人反驳自己并没有得病,只想逃出西街。
到那时定然大乱。
一大乱,便格外适合行刺。
温予柠不自觉蜷起指尖。
却有人先一步展开,而后十指扣紧,声线低缓。
“别怕。”
“我没有怕。”
温予柠回望着他,摇了摇头。
“我只是在想,明明都是父亲,为何差距会这么大。”
宿通判一生惜命,却为了宿木宿样牺牲一切。
而温负为了所谓家族,为了自己,亲手解决亲生女儿还够,还要将自己的全部罪行转移给女儿。
那莫长林呢……
若是他早些前知道自己与刘永萍的矛盾,知道自己的死,都是她这个女儿一手造成的。
又会对她如何呢?
又或是——
如果自己当初没有成功,被莫长林识破。
母亲会为了救她而回来吗?
其实不用想,温予柠便已经下意识知道了莫长林得知真相后会对她做什么。
唯独自己的亲生母亲。
她不知道,也猜不透。
也不敢想。
“人总是自私的,阿柠。”
“所谓‘虎毒不食子’也不过世人为了突出自私之人独有的良善罢了。”
“至于温负这样的人才是常态。”
“但我们不能因为多数,就去否认少数。”
简俞白捏着她的手,说得漫不经心。
“许多事,并非如我们所想,也并非如我们所看。”
今日难得是个晴天,秋金的阳光最是宜人,随着光线落下,她看见了自己面无表情的身影清晰倒映在男人漆黑的瞳孔里。
眼睫微颤,她像是着了魔开口。
“那你觉得,何意浓如果知道温负的决定,会阻止吗。”
等这句话说完,温予柠才意识到自己究竟是问了何种蠢话。
她刚想岔开话题,简俞白便已经回答。
“不知道。”
“但我想,不论什么时候,最后的结局才能看到真相。”
没有“会”或“不会”的回答,温予柠愣住。
“什么才叫最后的结局。”
“比如,西街另一边行刺之时。”
-
等温予柠这边差不多勘察完所有人状况时,已是落山。
穿着黑甲的侍卫匆匆跑进医馆,朝着温予柠和简俞白单膝下跪行了个礼。
“王爷,王妃,西街那头有人闹着只要王妃医治,温大人无法只能叫我请您过去一趟。”
来了。
温予柠将医馆内最后一个病人的伤口包扎好,打了个结。
站起身,同简俞白对视一眼,“带路吧。”
……
西街这头到那头并不远,可这一路,温予柠却觉得格外漫长。
下意识的,她竟觉得就这样一直走不到头也好。
简俞白先前的话一直在脑中回荡。
最后的结局。
是不是只要走不完这条路,就不用看到最后的结局。
一时间,温予柠心下生出自己都从所谓有的抗拒与惧怕。
抗拒什么?惧怕什么?
温予柠下意识摒弃那个不断冒出头的思绪。
她想,她只是第一次要面对行刺,只是害怕命丧当场而已。
“阿柠。”
视线里那人停了下来,挡在她面前,皱着眉道。
“我们不……”
“不。”简俞白话还没说完,温予柠
便拉开他的手,“我要去。”
这句话说得格外生硬,就像是要与什么作对,要去验证一般。
也是在搭上简俞白手的瞬间,温予柠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被冷汗浸湿。
简俞白却是反手握住她,并未发一眼,只是应了声“好”。
温予柠胸腔内重重跳动的心落地,这一声,好像某种意义上的依靠。
又好像,终于可以看见自己死前还未来得及看的答案。
……
再漫长的路,终是要走完的。
金光洒落在街头,勾勒出面前各个人的身影。
却唯独不见何意浓的身影。
温予柠眸子垂下,嘴角自嘲的勾了勾。
这才是对的,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
简俞白视线一直落在温予柠身上,此时见她如此,他抬眸。
与远处准备放箭的人对上眼。
身侧的手动了动。
可最后终是未抬起手,收回视线。
人群中堵在街道口的人跪地,“王妃,求求您救救我们!”
“我们知道的,黜州那些得了瑰血病的人都是您医治好的。”
“求求您,求求您现在也救救我们吧!”
“…………”
人群中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昂。
温婉站在一旁静静观望着一切,温负则是像个袋鼠一样,趁着人群的空隙几步跳到温予柠面前。
满脸无奈:“小柠……你看这,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才叫你过来了。”
温予柠没理他,却是迎着快要落幕的天际闭上眼。
金灿灿的光线射在薄薄的眼皮上,变成一片红。
她记得简俞白说过行刺之人的位置,自己现在站着的地方那人放箭只会见点血,并构不成什么伤害。
那若自己朝左侧呢?
温予柠睁开眼,眼前人明明是温负,可她却觉得看见了莫长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