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轻摇了下头，声音轻细：“还不曾。”
裴思韫眼眸闪了闪：“是我唐突了。”
他不该问的这个问题的，可方才那一刻，实在是心动，分明情难自控却要百般压制。
裴思韫眸色晦暗，他时辰想，当初先帝为何不直接将阿瑶直接指给他，他是父皇第一个孩子，亦是先帝第一个皇孙，明明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
他喜欢阿瑶，父皇从一开始便心知肚明，却偏偏从未起过半点偏颇之意。
阿瑶年纪尚小，如何懂儿女之情，选谁皆不是定数。
他从来都不喜欢失控的东西，就像脚下的这只小舟，全然由他掌控，才能如此平稳。
裴思韫望着面前的人，此刻对方就坐在他的小舟上，四面皆是湖水，哪里也躲不开，他喉间慢慢滚动了下，难以遏制地想要俯身亲上去。
湖边骤然响起一道骏马嘶鸣之声，鸟雀拍羽从湖中飞过，打断了此刻的旖旎。
贺明瑶亦是被惊了一跳，她急急朝湖岸望去，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裴思岱也一起看了过去，他视线顿了顿：“十七皇叔。”
第37章
清晨时分,天光亮起。
贺明瑶起身时，云间别院很是安静，连蝉鸣声都不曾听到。
胧玉披了件外衣,匆匆忙忙吩咐丫鬟们送水,进到里屋问：“姑娘今日怎么起这么早？”
贺明瑶精神尚佳，她昨儿睡得早,这会儿倒是不觉困顿。
她道：“我今儿要一个人出去。”
自裴思韫来后，一连几日,她出行皆是对方作陪，哪怕大皇子性子再和顺,她也觉得烦了,且对方是来云间别院等她，她连躲都躲不开。
胧玉小声道：“姑娘不愿意,不理他便是。”
贺明瑶道：“不理他也还有旁人,我一个也不想见了。”
来避暑山庄的头几日还觉得有趣,现在她只想快些回京去,要一起应付几个皇子实在烦不甚烦。
贺明瑶小小叹了口气：“爹爹怎么没把我一起带回去呢。”
不过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
她叹完气，便命宫人侍奉梳妆更衣。
挽发时,胧玉顺嘴问道：“姑娘要去哪儿？”
贺明瑶也还未想要具体的地方,不过避暑山庄这么大，寻个僻静点的地儿还是十分容易的。
她对着铜镜瞧了眼,说道：“将发丝都挽起来吧。”
胧玉便又取了两支发簪。
待更衣完毕,贺明瑶便要走。
胧玉赶忙拦了下，吩咐小厨房将东西端上来：“姑娘用些早膳,这会儿还早呢，略用些再走。”
因为赶得急，厨娘匆匆忙忙间也只准备出几样吃食,不过卖相依旧不错。
贺明瑶瞧了眼外头，犹豫了片刻，还是坐下用了小半碗羹汤，又仔细清了一遍口，吩咐道：“若是大皇子问起，就说你也不知。”
胧玉一边替姑娘系帷帽，一边笑着道：“奴婢确实也不知。”
贺明瑶点头：“这样甚好。”
不然她担心胧玉会被试探出来，那几个皇子瞧着各个温和可亲，其实不然，只是他们不愿在她跟前表现出来罢了。
贺明瑶从云间别院的侧门出去，那儿有一条只通别院的小径，一路走到头便是百花园，不过眼下是夏日，园子里花仅有几种。
她一面走一面想，最后脚下一转，决定去藏书阁。
避暑山庄的藏书阁她仅来过一回，其他人亦甚少过来，这儿存的书多是先帝那会儿放的，后来皇上也未让人再添新的。
这回来山庄，还未有人提过这个地方呢，好似全忘了。
贺明瑶唇角弯了弯，她能想起来，完全是因为藏书阁离百花园不远，不过虽说不远，但中间亦要穿过一片竹林，十分隐蔽。
她孤身走在林子里，听风
吹过竹枝发出的声响，心情甚好，原本心头那股烦躁之意被一点点平复。
到藏书阁时，有个老嬷嬷正在门前扫着落叶，见到她来低头行礼：“见过贺姑娘。”
贺明瑶摆了下手，她抬头朝上面望去，忽而愣了下，藏书阁共三层，她方才在三层层顶的一扇窗前见到了一抹人影，待要再细看，已经不见了。
她顿时愣在了原地，神情错愕震惊，她原以为没人会来这儿呢，平日也没见皇子们提到过，怎么今日偏偏就有人。
她转头问道：“里头有人？”
老嬷嬷答：“回姑娘的话，是镇南王在里面。”
贺明瑶眸光闪了闪，她好些日子没遇见过十七皇叔了，除了之前她在湖心瞧见过对方的身影，其余时候，连面都没有照过，可偏偏今日在这儿撞上了。
她犹豫着要不要走，好不容易选的地儿，如今天光大亮，回头再去别处，说不定就撞上其他人了。
思前想后了好一阵子，她还是决定进去。
十七皇叔耳力过人，说不定已经知道她来了，她要是刻意躲开，岂不是又与之前一样了么，况且她实在不想再另去别处了。
贺明瑶抬步朝里走去，走了几步又折身回来，对老嬷嬷道：“若是有旁人问起，便说没见过我。”
她说完顿了下，又道：“还是说书阁里无人吧。”
老嬷嬷瞧她神色颇有顾虑，先是点头应下，又宽慰道：“老奴扫完这一片落叶便要去别处，姑娘安心在这里待下吧。”
贺明瑶弯眼一笑，从荷包里摸出一把金叶子来，塞到了对方手里：“嬷嬷别嫌少，请您喝茶。”
她塞完便进了藏书阁。
藏书阁里幽静僻冷，才将将走进，便能感觉到一阵凉意，却并不瘆人。
贺明瑶轻轻嗅了下鼻尖，闻到一股淡淡的书墨香，虽说不常有人来，但负责清扫的宫人并未躲懒，目之所及皆整洁一片。
她原打算就在一层挑本书慢慢消磨时间，可经过楼梯时，脚步顿了下，方才她是在三层的窗边瞧见十七皇叔的，眼下要不要上去行礼问安？
贺明瑶犹豫半晌，还是抬步上了楼梯。
她踩上楼梯时，脚下发出了吱呀一声声响，藏书阁久未修，虽说光洁干净，却也不如从前。
她放轻手脚慢慢走上去，好在几层楼梯皆没有被虫蚁蛀空，只是旧了些，等走到最上面时，那楼梯短了一截，她未察觉，依旧如常踩上去，险些一脚踏空。
贺明瑶一声惊呼卡在嗓子里，手臂被抓住，而后轻轻一带，她整个人便上来了。
她站稳了身形，将帷帽拆开，小声唤道：“皇叔。”
裴盛淮打量着她：“来做什么？”
贺明瑶实话实说，将原因解释了一遍：“我不知皇叔也在这儿，扰了皇叔清净。”
裴盛淮道：“无妨。”
他仿佛只是单纯的问一句，问完便没了下去，径直转身朝里走。
贺明瑶亦步亦趋地跟在对方身后，她许久未来，已经记不清之前的藏书阁是如何布置的了，印象中似乎差不了多少。
里间的桌案上备着纸笔，皆是新的，应当是今年入夏后方才换上的。
贺明瑶走近了才发现有人用过的痕迹，她瞧着纸上的字，笔走龙蛇，锋严锐利，肃穆冷寒之意扑面而来，几乎要刺破纸张。
她没去动那一沓纸，走到桌案另一边，铺开纸墨。
她从书架上挑挑选选，原本是想找些文人雅士的字帖，结果找了一圈也未瞧见，想来是在楼下两层，她不想再下去，于是随便取了本经书。
裴盛淮抬眼时正好看见了她手中的经书，眸光闪了闪，他们在青龙寺第二次遇上时，她身后的丫鬟便抱着一沓抄好的经文。
他忽然开口问道：“选了谁？”
贺明瑶停住脚，有些不确定：“皇叔问什么？”
裴盛淮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纤眉，低声又问了一遍：“那么多皇子里，你选了谁？”
贺明瑶这才确定自己没听错，十七皇叔确实是在问她择婿的事，她眼睫闪了下，拿着佛经的手慢慢动了下，轻声道：“还不曾定下。”
她说完，声音顿了顿，问道：“皇叔觉得我该选谁？”
裴盛淮道：“本王不会干涉你的决定。”
贺明瑶唇角细微地抿了下，她望着裴盛淮追问道：“我只是想听听皇叔的意见，皇叔觉得他们哪一个好？”
她道：“我与几位皇子相识甚久，许是因为身在其中才迟迟无法做决定，而皇叔不同，您一个月前方才从南疆回来，皇叔觉得哪一个好？”
她问得天真，神色却格外认真，仿佛只要他说出一个名字来，她就会真的定下。
裴盛淮面如平湖：“他们皆是本王的子侄，本王自然觉得都好。”
贺明瑶想了下，改口道：“哪一个更好？”
裴盛淮看向她，贺明瑶目光不偏不倚，仿佛一定要在他口中问出一个答案来，少女耳边的鬓发微微曲着，慵懒俏丽，像是不谙世事的仙子，可骨子里并非皆是温驯，她固执且随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