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沾上床,叶殳便一头扎进了黑甜乡。
犹坐在桌前的陆芥,手中托着茶杯,却一口没喝,只目不转睛望着床上的女人。
也不知看了多久,才终于将茶杯放下,轻轻吹灭了桌上的油灯。
起身一步一步,无声无息朝床边走过去。
待靠近,他却没再动作。
只一动不动站在床边,在黑暗中,自上而下望着似乎在梦中呓语的女人。
良久之后,慢慢伸出手,轻轻抚上那张面颊。
从额头到鼻尖,再到柔软的嘴唇。
男人在黑暗中自顾地苦笑了声。
他不怀好意地编织了一个谎言。
却不料,自己也陷入这谎言中不可自拔。
轰隆——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又是一声惊雷。
睡梦中的叶殳蓦地惊醒。
因为乍然醒来,没有动用灵力的目力,与凡人无异。
入目之处,看到的便是床边一道高大颀长的黑影。
鬼魅,压迫感十足。
她几乎下意识将其当成了玉面阎罗,本能伸手拽住对方衣襟,狠狠一拉将其压在身下。
直到听到熟悉的一声闷哼,她才彻底清明,清唤了一声“陆芥……”。
又赶紧手忙脚乱将人放开。
陆芥喘息了下才缓过来,道:“我来上床睡觉,是不是扰到你了?”
叶殳重重舒了口气,摇摇头:“我以为是……”
陆芥问:“以为是什么?”
叶殳笑:“没什么,就是被雷声惊醒,看到床边站着个人,一时没反应过来。”说着又问,“没摔疼你吧?”
“没事,这床挺软的。”
叶殳这才想起来,挪到床内侧,将外面一半让给他,笑道:“这床是还不错,别管雨下到什么时候,咱们好好睡一觉,明早肯定停了。”
“嗯。”
这小房间的床自然大不到哪里去。
两人并排躺着,很难不挨着。
叶殳倒是无所谓,反正对她来说,两人已经是恋爱关系。
手也拉过,吻也吻过,就算陆芥今晚真想做点什么,她其实也能接受。
不过照陆芥的君子做派,只怕要照他说的,得等到重新成亲,才会和她肌肤之亲。
思及此,她不由自主笑了声。
“笑什么呢?”陆芥问。
叶殳轻咳一声,翻了个身,仗着对方是凡人,在黑暗中肆无忌惮看向他:“没什么。”
屋内一时静谧了片刻,却听陆芥忽然小声道:“苏苏,我不是柳下惠。”
叶殳:“……”
陆芥:“所以你别看着我。”
叶殳一愣:“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陆芥:“我能感觉到你的呼吸。”
“哦。”
叶殳赶紧翻身背对着他。
*
再次醒来,依旧是被轰隆声惊醒。
只是这声音,分明不是雷电。
叶殳睁开眼睛,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正躺着,与陆芥肩靠着肩。
对方是个很乖顺的睡姿,身体放松,双手交叠在上腹。
呼吸均匀深沉,显然没被吵醒。
叶殳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响动。
雨小了很多,噼里啪啦变成了淅淅沥沥。
这回她听清楚了,先前惊醒她的不是轰隆声,而是从空中传来的噼里啪啦。
有修士再打斗?
她顿时警铃大作。
小心翼翼越过外侧的陆芥,无声无息来到窗边,轻轻将窗牖打开一点,朝外面的夜空瞧去。
果不其然。
黑黢黢的夜空中。
十几个镇邪司修士正在围攻一个男人。
但男人显然不欲恋战,只想冲出包围逃走。
“韩浪!你哪里逃!”
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
上面的人没什么反应,倒是让屋内的叶殳心头一震。
韩浪?
如果没记错,不正是当初玉面阎罗从谢宝玉手中救走的那个手下么?
据说那原本是名门正派天武峰大弟子,后欺师灭祖叛逃师门,一个月屠八大门派。
他怎么又来了王城?
难不成玉面阎罗有什么大动作?
叶殳屏声静气望着,只见被围攻的韩浪,忽然抽出灵剑,狠狠一扫,十几个镇邪司瞬间被他扫出数丈远。
“不自量力!”
放出这句话后,南方倏地便消失在夜空中。
叶殳下意识伸长脑袋,想捕捉对方的方向。
只可惜那身影太快,完全没让她看清。
她有些失望地放下窗子,只是一转身,差点吓了一跳。
原来是陆芥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
她拍拍胸口:“你怎么醒了?”
“听到外面有好像什么动静?”
“你也听到了?”
“没听太清楚,是有修士在上空打斗么?”
叶殳心下了然,刚刚韩浪几人离地几十米。
她也是醒来,调动灵力仔细听才听清楚。
陆芥想来只听到混混沌沌的打斗。
她点点头:“好像是镇邪司在抓什么人。”
“抓到了吗?”
叶殳摊摊手:“肯定没有。”顿了下,又补充已经,“毕竟镇邪司这么菜,而且今天带队的也不是祝燕鸿。”
陆芥轻笑。
隔窗看了看外面,道:“雨好像要停了,天应该也快亮了。你还要睡吗?”
“不用了。”叶殳伸伸胳膊,“趁着天还没亮透,我御剑带你回家。”
陆芥一愣。
叶殳笑着看向他:“怎么?害怕吗?”
陆芥轻咳一声。
叶殳又问:“难不成我以前没带过你?”
陆芥道:“有的,只是……”
叶殳挑眉道:“放心,我的灵根骨已经恢复差不多,如今御剑对我很简单。”
陆芥笑:“嗯,也确实好久没乘过你的剑。”
两人简单收拾一番,便出了门。
正是蒙蒙亮的时候。
雨已停歇,雾气缭绕,安静的街道,仿若陷入仙境中。
叶殳从乾坤袋里掏出天魁剑,放在脚边,自己先踩上去。
然后朝陆芥伸出手:“上来吧。”
陆芥握紧她的手,小心翼翼抬脚踩在剑柄处。
叶殳想着这到底是剑,不是谢怀瑾那大纸鸢。
于是在御剑之前,将握在手中的那只手放在自己腰上,道:“抱紧我,以防掉下去。”
“嗯。”陆芥从善如流,另一手也放在她腰间,然后双手稍稍收紧。
两人身体几乎没有空隙。
叶殳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灼热坚硬的胸膛,耳畔更是对方温热的呼吸。
她深呼一口气,驱走脑子里那点心猿意马,驱动天魁剑。
呼的一声飞上空中。
她还从未在王城内御过剑,自然也从未以这样广阔的视角,俯瞰这座王城。
纵横交错的街道,一幢幢屋宅楼宇,此刻都还在沉睡中。
“咦?陆芥你知道那座宅子主人是谁吗?”她看到一座奢华大宅,位于王城腹地,却比裴竹安郊外的那座院子更大更豪华。
“应该是安郡王府。”陆芥在她耳边回道。
叶殳点点头:“听说玄夏王族子嗣单薄,如今的玄夏王只有安郡王一个弟弟,两兄弟各自又只有一个儿子,是吗?”
陆芥道:“坊间都是这么说。”
过了安郡王府,叶殳往前一看,看到满眼红墙琉璃瓦,顿时双眼一亮。
“那是王宫?”
“嗯。”见她要加速飞过去,陆芥赶紧提醒她,“王宫上空有禁制,不能御剑。”
叶殳撇撇嘴,将天魁转了方向:“还想看看王宫长什么样呢!”
陆芥笑:“以后有机会再去看。”
叶殳却想不出自己有什么机会进入王宫。
御剑就是快,原本乘马车半个多时辰的路程,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就到了。
叶殳踩着天魁,轻飘飘在陆氏医馆落下。
哪知刚碰到地面,侧面房门便打开。
打着哈欠的谢怀瑾,从门内走出,看到院中抱在一起的两人,顿时捂着眼睛尖叫出声道:“你……你们在干什么?”
陆芥赶紧松开抱着叶殳腰的双手,从天魁剑跳下。
叶殳一边收了剑,一边无语道:“谢宝玉,你脑子想什么呢?我刚御剑带陆芥回来。”
谢怀瑾闻言松开手,撇撇嘴道:“换做你,一大早看到一男一女在院子抱在一起,你不会歪想?”
叶殳干干笑了声:“这是我和陆芥的家,我们是夫妻,就算在院子里搂搂抱抱,又有何问题?”
谢怀瑾嗤道:“不害臊!”
陆芥轻咳一声:“昨晚下暴雨,我和苏苏搁浅在北城,所以今早才回来。”
谢怀瑾点头:“嗯,要不是叶苏苏跟着陆大夫你,我昨晚和阿狸肯定去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