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反正累的人不是她。
等回到客栈,里面多数房间已经熄灯了。两个丹青峰的弟子迎上来,看见两人的姿势,面上闪过惊讶的表情,连忙上前行礼,接着告诉殷霄竹,说虚元子请他过去商议一些事。
陆鸢鸢见状,留下一句“那元君你慢慢聊”,就趁机从他背上滑了下地,顺着楼梯跑上去了。
她和傅新光、段阑生三人来得早,房间在楼上。后来的人房间则都安排在一楼。
这家小客栈是全木头结构,并不隔音。同层的另外两个房间都熄灯了,其主人应该已经睡下。陆鸢鸢踮起足尖,放轻脚步声,来到自己的房间门口,突然察觉到什么,看向前方。
墙前立着一抹颀长的人影。
不知道已经在这里站了多久,仿佛已经和昏暗的树影融为一体。至少在她进入客栈时,他便已经站在了这个能将大堂一览无遗的地方。
陆鸢鸢下意识地止住步伐。
段阑生抬头,慢慢地从墙下踱步而出。
都这个时辰了,他都还没有更衣洗漱,仍是那副在湖边看见她时的装束。
彼此对望,段阑生开口:“我看见你们一起回来了。”
月色昏暗,
他的面庞分外雪白,浓睫下不再藏着两汪清凌凌的雪水,而仿佛冻结成了会刺伤人的坚冰。
陆鸢鸢愣了愣,不自觉地伸出手,摸向后方的门框。
但她退却的动作很快被制止,因为手腕被扣住了。彼此距离迅速缩短,段阑生低头,那双绀青色的眸子垂下来,涌动着复杂晦暗的情绪:“你昨晚答应过我,不会再跟她单独相处的。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第100章
段阑生的表情很不寻常。
陆鸢鸢心头发紧,但没有表现在面上。她装作被捏疼的样子,侧过头,借故避开他的审视,晃了晃手腕:“阑生,你手松松,弄疼我了。”
段阑生顿了顿,收回了几分扣压她手腕的力气,但指腹仍紧紧贴住她的皮肤,没有丝毫缝隙。
他还在等她回答。
陆鸢鸢仰眸,一派镇定且无辜,谎言信手拈来:“我没有特意去见元君,只是在街上碰巧遇到他而已。”
段阑生听了这话,眼底的阴霾却没有拨云见日:“碰巧遇到?”
“是啊,你们走后,我在船上待到天黑才上岸,不小心滑了一跤,人没摔着,鞋子却不小心甩飞了,沉进了湖里。天色这么暗,想捞也捞不到。恰好,元君路过,发现我没了鞋子,就提出要带我回来了。早知道最后会弄得这么狼狈,我那时就跟你走了。”说到最后,她露出了懊恼的表情。
段阑生抿了抿唇,神色微微有几分动摇,但仍不愿松开她的手:“真的?”
当然是假的。
“我为什么要骗你?”陆鸢鸢以反问来回答。想了想,她主动伸出另一只手,覆盖住他的大手,轻轻摇了摇:“阑生,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的劝告我肯定会优先听取的。”
段阑生的身子僵了僵,视线落在她的手上。
陆鸢鸢装作没察觉到,一派自然地晃了他的胳膊两下,便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背在身后。
她要稳住段阑生,只要稳住他这一夜就足够了。
陆鸢鸢抬眸,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有点小心翼翼地瞅着他:“但是……你也了解我为人的。元君关照了我那么久,对我也无微不至,你让我突然跟他翻脸,我确实做不到。就像今天,他主动帮我,难道我要指着他的鼻子,臭骂他一顿吗?”
听见她一直在为殷霄竹说好话,段阑生的脸色几乎可以用难看来形容。但她接下来的软话,又让他陷入手掌的指尖不自觉松开了。
“当然了,我知道你不是无的放矢的人,我会听你的,尽量少跟元君待在一起的。”
陆鸢鸢后退一步,眨眨眼:“明天就要进入灵宝秘境了。我想早点休息,你也早点回去吧。等这件事过了,我们再聊,好么?”
看着她关上门,段阑生静默了一会儿,才回房。走出长廊尽头的阴影,他看到一个弟子捧着一个小篮子,正迎面快步走来。
在他身后,只剩下陆鸢鸢的房间了。对方这么晚上来找谁,显而易见。
段阑生停住脚步,站在路中间,没有让开的意思:“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弟子向他行了一礼:“元君还在议,吩咐我给陆师姐送些东西上来,还捎了一句话。”
段阑生目光落在篮子上,里面放了几个又大又圆的橙子:“捎什么话?”
平时以冷面著称的段师兄也有八卦别人的时刻,还真稀奇。不过,这也不算什么机密,故而,弟子没有隐瞒,耿直地复述:“元君让我捎四个字:这些不酸。”
段阑生没什么表情地听着,突然伸出手,握住了篮子手柄,说:“她已经休息了,把东西给我吧,我明天再拿给她。”
弟子不疑有他,配合地将手中的小篮奉上,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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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禅的客栈并没有地暖,寒冬时节都靠烧炭取暖。每个房间都有炭盆,就放在房间角落里。
因为还不到怕冷的时节,段阑生房中的炭盆未曾用过,里面连炭也没有。
但今夜,盆中却烧起了旺盛的火。
橙子与藤篮一起被扔进了火里,火苗攀上藤条,迅速吞噬、焦黑了果肉。有火星子飘起来,飘飘荡荡地落在地面,一只靴子踩熄它了,成了一块黑色的灰。
靴子再摩擦一下地板,就连灰印也不存在了。
段阑生没什么表情,收回脚。
在他第一天来到蜀山时,对方还曾出言为他解围。也许便是这份混杂着感激与仰慕的朦胧感情,让他总不自觉地在暗地里关注着她的动向。
但人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方给他的感觉渐渐有了不同。尤其是牵涉到陆鸢鸢的时候,仿佛有种绵里藏针的敌意,密密匝匝地绕在身周。
他知道殷霄竹是女人。
但是,女人对女人,就不会有所图谋,就不会做奇怪的事情了吗?
他虽然没经历过,但一来,曾在识海里与陆鸢鸢误当夫妻,二来,出任务时,为了捉拿藏身在人群里的妖怪,也曾经做伪装潜入过风月场所。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
女人和女人能做的事情,并不比男人和女人少。
如果陆鸢鸢是自愿的……不,她不可能是自愿的。
很明显,陆鸢鸢至今都不知道,她被自己信赖的师姐怎么对待过。
刚才有一瞬间,他很想强硬到底,让她保证不再和殷霄竹接触。但看到她好像怕他生气的表情,他还是忍住了。
他不喜欢陆鸢鸢用哀求的眼神看他。
盆中的东西已经快烧没了,成了焦炭,已经看不出原本是什么东西。
段阑生轻轻地摩挲了一下手指。
其实刚才,扣住她手腕的时候,他是真的想过,如果真能用绳子把她拴在自己身边,那就好了。
将她牢牢绑在身边,去任何地方都不分开,就不用再担心她再背着他去见殷霄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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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蜀山众人在客栈门外集结完毕,御剑前往灵宝秘境。
灵宝秘境并无任何有形的边界,但站在它跟前,所有人都能感知到那种肃杀神秘的氛围。巨大的裂谷像雷电留在大地的刻痕,皲裂了方圆百里的土地,浩渺的原始森林覆盖了一切,狰狞旺盛的生命力拔地而起。
陆鸢鸢收剑,默默地站在人群里面,回想着原著剧情。
根据《魅仙缘》的原著,她附身的原主是一块专瞄准段阑生来黏的口香糖,硬是挤进了这次任务里。大家都忙着干正事时,只有她还在坚定如一地经营自己的色鬼人设,伺机向段阑生伸出魔爪。
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找到虚谷真人,而不是杀妖怪、爆宝箱、攒经验。为了提高效率,虚元子勒令众人尽量避开跟妖怪的正面冲突,免得耽误黄金时间。
按照商量好的分组,强者独行,弱者抱团。段阑生、齐怅这些修为高深、可独当一面的亲传弟子,将会独自行动。他们御剑速度快,和妖怪打交道的经验又丰富,即使遇到突发情况,也能利落地抽身。同伴反而是他们的累赘。
至于修为不到这个程度的弟子,则要五人为一组,分工协作。原主这样的半吊子,自然被归在这一类里。
原主没能和段阑生分成一组,失望极了,但她也不敢忤逆虚元子,只好忍住色心,先听从安排。就在她的小分队进入到灵宝秘境深处一片树林里时,前方出现了一阵怪异的白雾,迅速笼罩了他们。
灵宝秘境里什么东西都有,雾气遮蔽了视线,让未知的恐怖到达了顶峰。很快,浓雾里就响起了一声惨叫,剑光闪烁,血花喷溅。
原主平时修炼都是在浑水摸鱼,一有空就在幻想和段阑生谈恋爱,真遇事了,怕死得很,转身就跑。她也是命大,一身三脚猫功夫,也没有死在浓雾里。然而,这么一通没命的乱跑,也让她彻底迷失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