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的段阑生,也这样保护过她,因此才会被毒蜂蜇伤。
记得前世的自己,因为看不得喜欢的人受苦,又帮不上忙,又悔又急,无用地哭了起来。而如今,陆鸢鸢只是默默地抓住他的一簇头发,蜷缩着身体没动,果不其然,很快,她就听见头顶上的人闷哼一下,可护在她头顶的那只手并没有松开。
段阑生倒也不是在坐以待毙,压着她就什么也不做。不多时,陆鸢鸢就感觉到结界里的嗡嗡扇翅声低了下来,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眼前终于重见光明,段阑生放开了她。
她翻身坐起,定睛一看。结界里的毒蜂已经被段阑生消灭了,正躺在地上抽搐,而他的手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圆洞伤口,涌出滴滴的血珠,皮下泛出了深红的色泽。
陆鸢鸢睁大眼,状若吃惊:“你被蜇伤了!”
段阑生按住伤口,勉强而短促地道:“我无事!先离开这里。”
有结界的保护,逃起来就安全多了。但这群毒蜂也是真的难缠,足足追了他们几里地。几经艰难,他们才摆脱了这团黑云。
太阳已然高悬在头顶,段阑生收起结界,陆鸢鸢搀住他,在一块石头上坐下。这是一片视野较为开阔的林中空地,草木矮小。
陆鸢鸢没有坐在他旁边,而是蹲在他膝前,担忧地拉住他的袖子:“你快坐下歇歇,把手给我看看。”
段阑生面容苍白,微微喘息,但没有拒绝,乖乖地递出了手。
陆鸢鸢定睛一看。段阑生的手背,被蜇伤的地方,已经高高地肿了起来,皮肤绷紧,隐隐有紫黑的出血点,看起来十分瘆人。
陆鸢鸢倒吸一口冷气,抓住他的手指,一副伤在他身、痛在她心的模样:“这……这,你是不是很疼啊?”
“有点。”段阑生看了她一会儿,见她自责得五官都皱成了一团,话也说不利索了,又突然改口:“没事。”
陆鸢鸢咬了咬唇:“都怪我刚才没帮上你什么忙,连累你了。连储物戒里也没有消肿解毒的药,只能靠你自己用灵力先压制住了。”
当然,她只是随口揽了下责任,没真往心里去。说到底,段阑生被毒蜂蜇伤,也是原著作者安排的啊,和她有什么关系?
却想不到,听了她的话,段阑生的手指微微一颤,突然闷闷地开口:“你不是我的累赘。”
“你能这么想我很开心。唉,你受伤后还支撑了结界那么久,也很累了吧?附近应该没什么危险了,我们可以就在这里歇一歇。”陆鸢鸢想了想,撑着膝盖,站起来,道:“你坐一会儿,我刚才听见了水声,不远处应该有水源,我去装点水,很快就回来。”
第103章
段阑生眉心一蹙:“不行,我跟你一起去。”
然而下一秒,他的肩膀就被按住了,无法起身。陆鸢鸢摇头,说:“真的不用,你在这里等我就好,打水又不是什么危险的事。你辛苦了,也让我出份力吧。”
拗不过态度坚决的她,段阑生迟疑一刹,便点了点头:“那好吧。万事小心,不要走太远。”
“我知道,我会小心的。”
指尖从他肩上收回,陆鸢鸢静静地看了他三秒,才偏过头,拿起空水囊,迈步离去。
走出这片疏阔的林地,沿着山坡往下走,光斑晃动,土壤松软,走了约十分钟,瀑布的水声越来越清晰。
终于,陆鸢鸢钻出茂密的森林,一片林中深潭出现在她眼前。西侧山壁悬挂着一条瀑布,水流响声磅礴,如同奔腾的千军万马,震耳欲聋,雾蒙蒙的水珠弥漫在空气里,连树干都结着厚厚的青苔。光线因而变得更昏暗阴森,温度好像都低了几度。
潭中水色碧绿,幽静深邃,深浅莫测,只有瀑布下方的水面有波澜在晃动,其它地方都漂浮着一层厚厚的腐烂落叶,让人更难以窥探水下是否有什么东西正通过枯枝的缝隙与自己对视。
在瀑布旁的陡峭山壁上,斜斜地长出了一株奇特的植物,银色叶片烘出鲜亮如火的红果实,很不显眼。正是上辈子的她竭力想摘下来的银肖果。
而这次,她不会犯同样的蠢,做多余的事。但她需要大蟒更快出现,在段阑生来到之前,为自己争取更多时间。
陆鸢鸢踩着石头,走到瀑布旁蹲下,拔出水囊塞子,装模作样地随便接了点水。随后,将水囊放在脚边,慢慢抬起双手,交叉放在脑后,就像一个做仰卧起坐的人的手部姿势,放缓微微发抖的呼吸,盯着水面,身体绷得如同一张即将放箭的弓。
她知道那玩意儿会从水潭里冒
出来,但什么时刻,什么方位,全是未知数。
就在陆鸢鸢警惕地看着水面时,突然感觉到颊边一湿,竟是瀑布的水花溅到了她的脸。
瀑布水流撞击在凸起的石头上,溅起水花很正常。但她没有挪动过位置,为什么方才没有水花溅在她身上,现在却有了?
除非是……后面的石头移动了。
陆鸢鸢缓缓转动脖子,就看到瀑布后方不知何时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阴影。“哗啦啦”的水声后,一颗巨大畸形的三角形蛇头钻出了水幕。
陆鸢鸢瞳孔细缩。
前世,她是在爬上去摘银肖果的时候被这条大蟒从背后偷袭的,从未如此近距离地与它面对面过。
这条大蟒的头颅直径逼近两米,蛇身一节节地探出瀑布,覆满坚硬的鳞片,鳞片上粘着寄生螺类,如史前生物般丑陋。它的血盆大口像个无底洞,极尽张开,淅淅沥沥的水珠顺着弯长的毒牙滴落,腥臭的气味从喉咙深处喷了出来。
没有给她后退的机会,大蟒便猛地低下了头。只凭肉眼压根捕捉不到它的动作,陆鸢鸢只觉自己被撞倒,腰身被紧紧勒住,胸廓受到强烈的挤压,五脏六腑仿佛瞬间移了位。
“哗啦”一声,水声四溅,她被拖进了冰冷的潭水里。枯枝落叶荡开,拍击在她的脸上。
缠绕猎物是蟒蛇的天性,猎物挣扎得越剧烈,蟒蛇越会收紧身体,加快猎物窒息死亡。
陆鸢鸢竭力憋住空气,迫使自己对抗求生本能,以免刺激到大蟒。不作反抗地任由它卷着自己,扎入水中。
得亏这辈子被殷霄竹缠了好几次,锻炼出了面对蛇类的胆量——在这么一个关键的时刻,她脑子里竟模糊地闪过了这么一个念头。
大蟒游动速度很快,离水面愈远,周围的光线愈暗。不幸中的大幸是,整片水域只有大蟒这一个体型庞大的威胁者,不用害怕会有别的东西咬住她,撕成两半。
感觉到大蟒游动的速度渐渐减慢,预感到要到底。陆鸢鸢捏住鼻子,缓缓睁开眼。
水底的世界幽暗浑浊,数不清的水草在拉伸晃动,有种难以言喻的压抑幽闭感。
粗大的蛇腹在潭底一扫,荡起泥沙。陆鸢鸢挥手扬开沙子,将灵力聚集在眼部,可以看见这个水潭底部较为平坦,沉着深黑的淤泥与被水流磨得平滑的乱石。乱石里堆砌着森森白骨,也有许多妖怪动物被吃剩下的、泡浮肿的尸体。
就在石缝中,生长着几簇散发着幽暗荧光的、如昙花一样的植物,正随着水流摆动。
从白骨里盛放出来的蚀骨花。
同时,也是【蚀骨】此毒名字的来源,和唯一的解药。
上辈子,陆鸢鸢被大蟒从肩缠到了腿,手臂被紧紧勒在身旁,想动也动不了。者对此的落水前,她提早将双臂置于脑后,仍能活动的双手。
缺氧的窒闷开始涌上头,陆鸢鸢忍住不适,竭力缩紧腹部,往前探身,伸长手臂,去抠石缝,终于够到了那些花。
储物戒的光芒闪了闪,纳入了一朵蚀骨花。余下的花被她决然尽根拔起,搓揉,撕烂。
一松开手,花瓣碎片便被潭底暗流涤荡向四面八方,仿佛墨水被海水稀释,一丝一毫存在过的痕迹都消失了。
蚀骨花被拔起时,惊动了底下的生灵。只见白骨和石头中间探出了几颗小小的蛇头,尖窄的蛇头上长着密密麻麻的眼,鳞片通红,蛇体比普通蛇类细长一些,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这个不速之客。
陆鸢鸢腰肢被卷住,倒悬在水中与它们对视,握紧了从泥沙里拾起的一枚薄而锐利的骨片,
就是它们了。
在这个副本里,真正携带催情毒液的,从来都不是大蟒,而是潭底的这些红色小蛇。它们平常都躲藏在石头缝里,养出蚀骨花的东西也养大了它们。
她不能忤逆《魅仙缘》的原著,从她被拖进水底,到段阑生为了救她而下水、被小蛇咬伤、中蚀骨情毒,最后到她对段阑生下手……都是硬性要求,她不还原情节就会死亡。
她该如何在条条框框的限制找出生路,如何阳奉阴违,将加害者和受害人的角色对调……只有一个办法,就是钻漏洞。
没错,漏洞。
原著确实写了段阑生被蛇咬伤,但却没写她这个炮灰状况如何。
当她和段阑生落入同样自顾不暇的困境里,并且,她的情况比他更严重,她才能成为那个完美的受害者,而不是加害者,或与他互相纾解的合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