蜷缩成一团,烧得迷迷糊糊之际,她感觉到有人似乎在探她额头的温度,像扰人的苍蝇。
她不耐烦,啪一下挥手,打开了这只扰人
的苍蝇。
清静了一会儿,苍蝇就就再次靠了过来,这次拿起了她的手。陆鸢鸢感觉到,对方似乎想将她手指上的储物戒摘下来。
她下意识就握拳去抵抗,但还是被拉开了,听见烦人的抢东西的苍蝇在头顶说话,声音还怪好听:“你发烧了,把储物戒给我,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药……让你好受点……”
她手指虚软,储物戒最后还是被人摘掉了。但不知道是在储物戒里发现了什么,她隐隐感觉到对方的气息一滞,下一秒,从寂静的深夜里,传来了东西开裂的声音。
陆鸢鸢烧得迷糊,睁开一条眼缝。
黑夜之中,殷霄竹侧对着她,正僵硬地盯着自己手上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半透明的、久远的蜕,却不是蛇的长条形,而仿佛是人形的怪物蜕皮所留下的东西。
“这是什么?”殷霄竹慢慢地抬起头,面色苍白,捏紧手中人形的蛇蜕:“你从哪里得到这个东西的?”
第109章
陆鸢鸢的目光落在他手中之物上。
这些蜕,正是她闯入文殊公主生前居住的行宫那一夜,在枯井的底部意外发现的东西。
那时蹲在井底、不明所以地捧着这些蜕的她,还不知道命运和自己开了个怎样的玩笑,只随手把它收入储物戒,留待日后研究。等她弄明白的时候,自己也已经成为了画中之人。
想不到,兜兜转转,最后是它的原主人在她的储物戒里找到了这样东西。
殷霄竹果然一眼就认出了它。
也对,那大概是他生命里最屈辱又难忘的时期,也是他第一次学会蜕皮新生。
他一定很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这段不堪的过去吧。
陆鸢鸢抬起视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说话。
如果系统还在,那么,她应该要马上编一个谎话,来解释这玩意儿的来历。就像她昨天隐瞒殷霄竹第二次杀她的时间点一样。
不,她甚至不用编谎话,只要在实话里挑一部分说,就能交差了——就说这是自己在凡人界偶然找到的东西,觉得奇怪,才会收入储物戒。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系统控制她了。
再也没有东西,可以逼迫她违背自己的心情和意愿,去粉饰太平。
见到她一言不发,殷霄竹缓缓走近,轻声问:“为什么不说话?”
他散着黑发,未消散的淤血残留在眉骨、唇角处,为这张瘦削森白的美人面平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妖异。他低头,和她对视,或许是从她的沉默里解读到了什么,逐渐地,那种透着红的妖异,仿佛也蔓延到了他的眼中,隐隐透出了一丝扭曲与癫狂。
陆鸢鸢发着烧,颇为难受,但是,看到他这个表情,心中却浮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慰感。
凭什么这根刺只扎在她一个人心里?
凭什么要她一直缝缝补补,做表面功夫?
她就是想看见这个样子的殷霄竹——不复冷静、狂乱、挣扎、怀疑,因为求不到答案而苦苦煎熬。此刻的他,不再是算无遗策、衣不染尘的弈棋者,也无法再高高在上地俯瞰她这样的普通人在泥尘里挣扎了。
他终于也和她一样被蒙在鼓里,摔到了跟她一样的地方。
身体仍旧虚弱,怀着这么一丝模糊的报复性念头,陆鸢鸢的眼皮逐渐沉重,从而无暇继续欣赏他的表情。
再醒来时,陆鸢鸢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已经变了,不再是粗陋的山洞,而是一个绝不可能在灵宝秘境里找到的地方——一座木屋。屋子里,甚至有一张可以让她舒舒服服地躺着的床。
房间里没有点灯,黑魆魆的。殷霄竹就坐在床边,捋起她的袖子,正在探她的脉。
这一路,她都在抵抗殷霄竹的靠近,不想让敌人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探出自己的虚实。然而,这时人病得稀里糊涂,已然力不从心。她侧蜷在床上,手指抽搐了下,难受地闭着眼。
殷霄竹不是第一次给她看病了。他是丹青峰亲传弟子之首,医术自是一流。但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舒服的时候,时间会被衬托得格外难熬,她感觉对方把脉的时间,好像格外漫长。
不,应该不是错觉。
因为,殷霄竹结束了第一轮诊脉,竟罕见地换成左手,再试了一次,仿佛是不相信自己的判断。他坐在昏暗中,分秒流逝,身姿仿佛越发僵硬,按在她腕上的手指非常冷。
陆鸢鸢瞬间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第一次跟他见面时,这人就是以检查身体为借口,测试她是不是合适的猎物。警惕油然而生,强行勾动昏沉的意识,她硬是找回了一点力气,排斥地挣扎了起来,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一动,殷霄竹好像才回过神来。望过来。不知为何,他的眼神寒森森的,好像要吃人。陆鸢鸢拱成一团,拼命地往墙壁的方向缩去,却见他罕见地一句话也没说,起身推门出去了。
等屋子外彻底没有声音传来,陆鸢鸢使劲儿搓了搓自己的面颊,以维持清醒。她费劲地撑起身,摸索着下地,试图推门逃走。然而,屋子设了结界,她灌入灵力,根本打不开。
陆鸢鸢气得手握成拳,狠狠一锤墙壁。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灵宝秘境中绝无可能建造起一座房子。早上建起来,妖怪晚上就能给你拆了。
可这么简陋的环境,也不像是回到了蜀山。
殷霄竹不杀她,是要把她圈养在这个不知名的地方,当自己的备用血库的意思吗?
尝试了几次,却怎么也突破不了结界,为此,还消耗了不少灵力,陆鸢鸢肩膀抵着墙,站都有点儿站不稳了,只好先退回床上。小睡了不知多长时间,她被一只手拍醒。
殷霄竹端着一碗药,坐在床边,扶起她的肩:“起来喝药。”
陆鸢鸢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她知道自己现在精神萎靡,脑子也不清醒,因此更不敢掉以轻心,也不肯喝他递来的东西,哑声道:“这是……什么?”
殷霄竹顿了顿:“解热药。”
“我不会喝的,除非让我看着你煎药!”
推搡之间,药碗不知被谁的手打翻了,热乎乎的一碗药,全洒在了他的衣服上,殷霄竹白皙的手背也被烫红了一片。他蹙了蹙眉,见陆鸢鸢连滚带爬地缩到了离他最远的地方,微微垂眼,没说什么,先把地上的碎片和残渣都收拾了。
出去一趟后,他重新回到屋中,竟然就直接当着她的面,开始更衣。
陆鸢鸢瞪直了眼。
弄脏的只是上衣,他便只脱了上衣。只是,好几层衣服都湿透了,脱到最后,属于男子的平坦宽阔的胸膛一览无遗。突然间,好似察觉到后方的目光,殷霄竹将黑发从衣裳领口里拨出来,回头看她。
看见她的面庞一阵青一阵红的,唯独不见震惊,殷霄竹微一眯眼:“你果然早就知道。”
他是在指她一早知道他是男人的事么?
这么说的话,殷霄竹其实早就怀疑她发现他的秘密了?
事情已经难看到这个地步了,也没必要装了。陆鸢鸢冷笑一声,不甘示弱地讽刺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殷霄竹没答话,整理好腰带,就再次出去了一趟。
陆鸢鸢强撑着精神,一直盯着大门,可这一次,她的精力不足以撑到他回来的时候。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陆鸢鸢一咽唾沫,就尝到舌根苦涩,像是被人灌过药。不过,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她的温度居然下去了不少。
看来,殷霄竹虽然卑鄙狡猾又满嘴谎言,但昨晚端来的药不是骗她的,真的是退热药。
不能坐以待毙,如今四肢的力气恢复了一点儿,陆鸢鸢撑着床坐起来,打算再试试看能不能离开这里。
尽管看不到外面的场景,她却有种预感,这里应该只是一个半路上一个临时休息地,不太可能是殷霄竹的秘密老巢。在这种防守薄弱的地方,逃走的机会大很多。
陆鸢鸢套上靴子,走到门边,屏息细听外面的动静。
要破门而出,也得先判断一下门外有没有人。不然,她前脚费九牛二虎之力撞开这扇门,后脚就发现人家站在外面,那就白费功夫了。
今天不走运,她竟隐隐约约地听见外面传来两道说话声。
“……我早劝过你,那时杀了就一了百了……早晚出事……藏在……也不是长久之举。她又不是没长腿,一时没看住,肯定会逃……”
“……我有分寸……”
其中一道声音颇为耳熟,似乎是殷霄竹那个曾经在深夜来访的神秘友人的声音!
陆鸢鸢一凛,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却还是听不太清,也看不见外面的情景。她左右一看,搬了张凳子过来,叠放在桌上,再爬上去,趴到门扉上方,透过那窄小的缝隙,这下她终于能看到外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