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他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不是早就知道她陈尸在这个位置了么?
突然,殷霄竹的睫毛微微一颤抖,快步走向了她。分明有一双已经幻化好的人足,可大概因为视线一直锁定在她身上,这几步路,他走得跌跌撞撞,一脚深一脚浅。快要接近她时,他猛地被雪地里的什么东西绊倒了,掌心往前一压,压到埋在雪下的一块软软的东西。
是那盏被他丢在雪地里的小橘子灯。
本来就是无用的垃圾,被这么一压,碎得更彻底了。
……
一切都在这时候结束了。
陆鸢鸢一身都是冷汗,醒了过来,眼睛发花,摸索到身下不再是雪地,而是床板,才意识到自己终于回到现实了。
黄粱一梦。
这还是她第一次做这么沉浸的梦。
梦里的她,忘记了现实的一切,也忘了她已经和系统解绑,真以为自己变回了文殊公主。
早该察觉到的,梦之所以为梦,就是因为和现实对应不上。真正的少年殷霄竹可不是路痴,明明逃走了又回来看她的这出戏码,是绝对不可能在现实上演的。
梦境看似漫长,但现实里,似乎只过了那么一会儿。陆鸢鸢动了动,感觉到自己被人抱在怀里。
对了,她还记得,自己晕倒前夕,殷霄竹似乎是冲了过来,把她抱到了床上来着。对方此刻刚把她放下,还俯身在她上方。
就在这时,陆鸢鸢突然感觉到,有温热的东西滴在她手背上。
她惊讶地抬头,便感觉到殷霄竹松开了自己。
殷霄竹面色惨白,怔怔地看着她,慢慢地退后两步,突然当着她的面,呕出了一口鲜血。
一看到他这模样,陆鸢鸢的心脏霎时漏跳了一拍。
不对,他这反应不对。
有些地方很不对劲。
……是她说错了!
刚才那片雪地,不是什么沉浸式的梦境,而是——她的识海。
因为身体虚弱,再加上方才落地时的重击,她的精神壁垒变得薄弱,识海张开了一道裂缝。殷霄竹被纳入了她的识海,变回了小怪物,从而,看见了她身为文殊公主的那段记忆。
就如同当年的她闯入段阑生的识海时,识海的主人段阑生并没有识别出他就在他自己的识海里。
她进入了自己的识海,就忘记了现实。
但是,被她带入识海的客人,却还保留着自我意识。
雪地里的少年殷霄竹,之所以回头来找她,就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在“陆鸢鸢”的识海里,看见了本该属于“文殊公主”的那片白茫茫的雪地。他急于确认自己身在何方。
当他看清楚雪上垂死的人是谁,也就揭开了她的面纱,解出了“陆鸢鸢=文殊公主”这个等式。
正当二人间的气氛紧凝到了极致、将要爆裂的时刻,空气中突然响起一阵细微清冽的嗡鸣。
噼啪——
小木屋的大门四分五裂。
段阑生出现在碎裂的门外,他满脸寒霜,不等屋中之人有所喘息,手中之剑便猛地袭了过来。
第110章
冷冽的寒光如白霜朔月,荡开空气,斩金断玉,倒映在陆鸢鸢的瞳孔中,犹如放了慢镜头。
屋子里太狭窄,闪身也躲避不及,她清楚地看到,殷霄竹的眼中闪过明晃晃的杀意,反身一脚踢飞了墙边的桌子。
四四方方的沉实木桌,普通人想将它抬离地面,也要二人合力。此刻在殷霄竹的脚下,却仿佛成了一块没有重量的积木。
噼啪——砰!
木桌狠狠地从正面拍向段阑生,在空气里四分五裂,凌厉的剑风甚至切断了发丝。下一瞬,一道颀长的身影迅猛自从飞溅的碎片中穿出,光芒剧烈相撞。
金丹修士大打出手,地动山摇。这间本来就不算结实的小屋子,很快就跟积木一样将要碎开,屋顶破开了一个大洞,两人的战场也转移到了外面,肉眼几乎捕捉不到他们的动作。
剑风扫倒草木,离得近的大树连根拔起,泥尘都飞溅到半空。
趁着这二人大打出手,都管不了她,陆鸢鸢挣扎着爬起身。
刚才仰面摔在地上,头部受到重击所致的眩晕还未消失,她的手指攥紧床铺,飞快地滑下地,膝盖一软,险些跪在地上。
屋子里仿佛被强盗光顾过一样,视线在满地凌乱中逡巡,很快,她看见一个匣子被压在坍塌的桌板下。
陆鸢鸢抖着手,套上鞋子,贴着墙走过去,捞起地上的匣子,收入怀中。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匣子,原本一直好好地待在殷霄竹手里,她方才还在想该怎么把它骗到手。但进门看到她摔倒后,殷霄竹似乎是急着扶起她,之后又闯入她的识海,心神大乱,紧接着,段阑生就杀了进来,以至于这匣子掉了,他也没功夫去捡。
尽管不知道段阑生是怎么找过来的,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倒不如说,她很乐意看见这两个人狗咬狗一嘴毛,打个你死我活。
匣子已经到手,也是时候逃走了。
匣中的玩意儿,明显是修仙界的植物。用脚趾头去想,也知道是留在修仙界才更有机会查到它是什么。然而,如今除了去凡人界,她实在没有更好的地方可以躲风头了。
现在的情形,不管是谁打赢了,对她都没有好处。
要是殷霄竹赢了,她就会继续沦为他的囚犯,而且,这人刚刚还发现了她的秘密,她实在拿不准他会怎么对待她。
要是段阑生赢了,她被带回蜀山审问是一定的,没有好果子吃还得挨罚也是一定的。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逃去凡人界,是无奈之下的唯一选择。
种种考量,在电光火石间完成。陆鸢鸢收好匣子,忍住眩晕的呕吐感,快步走出小屋,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果然不是灵宝秘境。
这里原本应该是一片平坦的林地,此刻,地面已经被那两人炸出了一个个大深坑。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两人打架波及到的范围都避开了她所在的小木屋。风卷残云里,只有这间屋子还勉强保持着原来的形状。
除了段阑生,她看不到其他蜀山的人。他是一个人追来的吗?
被冷风一吹,发热的大脑好像更晕了。陆鸢鸢咬住牙关,借着林地的掩饰,往远处跑去。
刚跑出了几十米,她突然听见后方的空气里,传来“刺啦”一声裂响。
陆鸢鸢回头一看,就愣住了。
在灵宝秘境中,她就怀疑殷霄竹杀了虚谷真人,才会落下那一身像是金丹修士打出来的剑伤。
这一路,他的皮肉虽已愈合,但被一个师长辈的高手打伤了,短短几天,岂会那么容易恢复正常的。面对步步逼近的段阑生,殷霄竹也比平时要狼狈一些。随着战场的扩大,他衣衫上的血点似乎也越来越多。猛然之间,灵力灌体,蛇尾猛地拍在地上,挤爆衣衫,碎出缝隙,露出了精壮的男子身躯。
段阑生的剑尖明显停滞了一下,仿佛难以置信,厉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蜀山的大师姐,身上发生什么事都有可能,唯独不可能长有蛇尾,还是一个男人。
他得到的回应,是蛇尾从正面重重地拍来。与此同时,原本一动不动地卧在地上的那个被操控的村民,突然犹如提线木偶一样,一跃而起,加入战场,对段阑生发起了攻击。明明一招一式都狠辣而激烈,头却一直无力地垂着,一看就没有自我神智。
这诡异的一幕在眼前上演,段阑生抿唇,看起来却不怎么意外。但他似乎不愿伤害无辜的村民,出招也克制了许多。
陆鸢鸢看到蛇尾的瞬间,心脏也咯噔一跳。
她太了解殷霄竹了。即使他原本不打算在这里杀了段阑生,被迫释出蛇尾后,也一定会下杀手。但她刚刚才吃过教训,知道在剧情的庇护下,《魅仙缘》的男主是不可能被彻底打倒的。
这一局,她已经猜到胜负了,留给她逃走的时间也所剩无几。
趁那二人还在胶着,她手脚并用,艰辛地爬上了山坡,就听见天空中传来了一阵阵御剑的风声。陆鸢鸢一惊,慌忙往草丛里一躲,看见许多熟悉的人影御剑在附近落下,还听到他们的说话声。
“师尊!是这边!阑生先到了——”
“那是……蛇尾?怎么会这样!”
“你们看,他们中间还有第三个人!”
“大家仔细看,那好像只是一个没有武器的人,你们觉不觉得他的样子有些奇怪……”
虚元子凝目,苍老而富含威压的声音盖住了众人的议论:“那应该就是被傀儡术操纵的傀儡。”
“傀儡术?这世上真的有这种东西?我在修仙界怎么听都没听过!”
“也就是说,我们来的时候,路经那座有村民失踪的村子,那个喝醉的田翁说他天未亮就在田间看到失踪者双脚吊地行走,犹如傀儡,并不是他喝蒙了、看错了,而是确有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