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陆鸢鸢果断开口:“对了——”
很巧合地,段阑生几乎与她同时开口:“那天的事——”
但一和她撞上,段阑生便止住了话头,让她先说。
陆鸢鸢装作没听见他想提那日的事,继续说了下去:“我有一件事要问你,你过来一下。”
她走到阳光下,蹲在阶梯上,拾起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出了一幅图,纤毫毕现,并描述了一下它的颜色,道:“你有见过这种植物吗?”
见她开始说正事,段阑生也暂且收起了其它心思,认真地端详地上的图画片刻,摇了摇头:“我没见过。”
没见过?
果然,前世今生还是有着许多不同吧。
陆鸢鸢蹙眉,丢下了树枝:“那算了。”
因为他帮不上她的忙,她仿佛一瞬间就失去了对他的兴趣,神情冷淡,转头就走。
段阑生微微睁目,迅速站起来,拉住了她的手腕:“但我也许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它。”
第112章
此言一出,陆鸢鸢果然停下步子,狐疑地瞅着他:“你知道?你刚才不是还说自己没见过么?”
“我确实没有见过它的实物,不过……”段阑生似乎犹疑了一瞬,望向她,瞳孔中映下树叶
的晃影:“有一个地方,也许能找到它的记载。”
陆鸢鸢很快就知道了他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因为,段阑生带她去的地方,竟是一个位于剑宗万剑谱阁里的密室。
蜀山七大峰,术业有专攻。在入宗初期,外姓门生确实是混在一起上课的。等到他们成为某一宗的亲传弟子,才会按照修习方向,去钻研更深入、更专业的内容,剑修去练气修剑,丹修去学药炼丹,如此类推。
每座峰上都有自己的藏书阁。剑宗这一座全名叫万剑谱阁,藏书浩瀚,自开宗以来的剑谱刀法演变、心经合集、前辈宗师的心得批注、选剑指南、保养剑刃的方法等等,都可以在这里找到。
万剑谱阁楼高七层,地上六层,地下还有一层,外骨骼与大门以玄铁打造,古朴庄严,书架整齐耸立。这个时辰,里面一个人也没有,静得落针可闻。走过时,仿佛连呼吸声也被吸纳进了这片书海里。
段阑生带她去的地方,是地下一层。
镶在墙壁上的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泽,照亮了四周。位于地底这层书室,放的都是一些冷门杂记。与热门的手札心得相比,它们称得上无人问津,因此才会被挪到这个拿取最不方便的地方。
由于常年照不进阳光,可以明显感觉到这里比外面阴冷些。陈年纸墨的特殊气味飘散在空气里。
陆鸢鸢环顾四周,来过万剑谱阁,但这却是她第一次进地下室。往里走去,她看到许多书柜都没摆满,藏书很稀少,还东倒西歪的,结着厚厚的灰尘,看来平时真的没什么人来这里。墙边甚至还放着两张已经淘汰的桌案。
不过,再冷僻也好,这个地方放的,也都是剑修的书。段阑生带她来做什么?
段阑生走在她前方,背影挺拔,察觉她没跟上来,而是停在原地思考,他回过头,轻声示意:“过来这边。”
陆鸢鸢回神,抬步跟上,拐过弯儿,走到地下层最内侧,看见了几个贴墙而放的书柜,与一路走来看见的没有半分不同。
在她疑惑的目光中,段阑生站到其中一个书柜前方,伸手用力将它一拖,露出一片地板。随即,他蹲下来,以剑刃插入了木板的缝隙中,用巧劲一撬。
只听“咔”的一声,地板翘起了一个角。这个平平无奇的角落竟内有乾坤,灰尘随风扬起,漫天狂乱飞舞,木板在拖长的“吱呀——”声中被缓缓掀起来,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陆鸢鸢惊诧万分,一个箭步上前,看见洞口下方是一个狭小的房间,东西不多,摆着两个藤箱,不禁脱口而出:“这里居然有个密室?放的是什么?”
段阑生点头,又摇头,道:“箱子里放的都是书,我粗略地翻看过,应该不是蜀山的书。”
“你怎么知道不是蜀山的书?”
段阑生望向她:“我看到的内容,里面记载的都是未知的心法,还有一些我闻所未闻的植物。这些东西,我从未在蜀山见过。你方才问我的东西,我也没有见过,所以,我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个地方,也许你能在里面找到答案。”
陆鸢鸢想起自己关于那株天青色植物的来源的猜测,微微一咽喉咙:“你一直都知道这里有个密室?”
“不是,我也是这次回来之后偶然发现的。”段阑生将木板搁到墙边,手肘压着膝盖,垂下眼眸,明珠的皎洁辉光洒在他面上,交替出昏暗与光明的过渡:“这次清理出来的东西,都被暂时放置到了万剑谱阁的六楼,被严加看管着。原先放在那儿的书籍宗卷,只能先行挪到其它有富余空间的地方。昨天,我正要清理出地下室的一部分书架来放置东西,无意间,发现了这块地板是中空的。”
陆鸢鸢微怔,就明白了。
段阑生说的“清理出来的东西”,指的正是蜀山从殷霄竹的寝居搬出去的东西,主要是书籍、书信等物。因为又多又杂,牵涉之事重大,放到谁的地方都不合适,蜀山宗主便命人将这些东西暂时放置在万剑谱阁的最高层。
万剑谱阁本来是向所有弟子开放的,如今也设下规矩,除了亲传弟子,其他人都不能进出,连担任仆役的弟子也不能破例。
原先放在七楼的书籍宗卷要挪到别处。而干活的仆役进不来,那么,打扫卫生、整理书架、清空杂物这些工作,自然也就落到了剑宗的亲传弟子头上。
地下一层平时就没几个人会来,空气不流通,灰尘也比别处厚,收拾起来又费时又费力。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亲传弟子肯定最不愿意清理这一层。也就只有段阑生这种罕见的没有招收过仆役、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的人,才会毫无怨言地揽下这种差事。
因此,意外发现了这个密室的,应该只有他一人。
陆鸢鸢用指腹抚过地板粗糙的木面,问起了关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个地方的?还有没有告诉过其他人这里有个密室?”
“是昨晚的事。我本不打算告诉别人。”段阑生略顿一下,长睫微动,两束目光投来,定定地看着她:“除了你,我没想过隐瞒。你是除我之外,目前唯一知道这里的人。”
或许是错觉,他好像特别加重了“唯一”的咬字,眼睛还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莫名让人联想到了一些自认为表现很好、跑到人类面前开屏邀宠的动物。
陆鸢鸢嘴角一抽,压下大脑里这团莫名其妙的诡异联想:“哦。”
她转头,盯着底下的洞口,思忖起来。
这个密室确实很可疑。要把箱子藏进储物戒,再带出去慢慢看么?
不,不行。她现在看似自由,实际上还是被许多双眼睛盯着,又还住在丹青峰的客舍里。况且,万一藏书的人突然杀个回马枪,那她就是给自己惹了麻烦。
这个地下室基本没人会来,两箱书……也不算多。
陆鸢鸢当机立断,坐在洞口,双腿垂落,估算了一下高度,道:“我要下去看看。”
方才,瞧见她对自己的话没有多大反应,段阑生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不过,看到她要下去,他很快就回过神来,主动说:“下面太黑了,我下去点灯,我们一起找,两个人能快一点。”
陆鸢鸢停住了,没有回头,低低道:“你别跟来。”
她的语气并不凶悍,却仿佛点了段阑生的定身穴。他怔忪了一下,伸出的手停住了。
“你就待在上面,帮我看风。”
陆鸢鸢补充了一句,就往下一跃,落地如猫,轻盈无声。
这个密室果然十分狭小,陆鸢鸢将灯盏放到角落,小心翼翼地掀开藤箱盖子。饶是已经屏气眯眼,灰尘呛得她咳了一下。箱中果然放了沉甸甸的书卷,待灰尘平复,陆鸢鸢拿起了箱中的书,飞快地翻动起来。
就和段阑生所说的一样,书的每一页都记载着她不认识的药毒物图谱,不仅有详尽的绘图,还有功效、生长地、归经等文字说明,仿佛一本异世界的《本草纲目》。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摸到箱底最后一本时,陆鸢鸢的手突然一顿。
箱子里的每一本书的厚薄几乎都差不多,只有这本手感有异,拿出来一看,果然缺失了很多页。
古代的书都是线装的,撕走一两页是不显眼。一下子少了这么多,实在很难不注意到。况且,撕书的人动作颇为粗暴,装订的缝线都被扯松了,断成了好几截。
她要找的东西,极有可能是一味有特殊效果的药物或毒物。为了节省时间,刚才只要翻开书看到无关主题的内容,她都会掠过。可这本实在过于古怪,陆鸢鸢将它摊开在腿上,翻开了第一页,就是一惊。
因为它记载的第一个内容,就是教人炼制鬼婴、调养身体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