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鸢鸢接过来,埋首在里头,舒服地洗了洗脸。因手在动,她的袖子下滑,露出了那对镯子。段阑生看见自己送的镯子在她手腕上滑动,犹如在她身上打下了一个烙印,露出一丝丝柔色。
陆鸢鸢不知道他的反应,洗完脸,放下布巾,突然单手揉眼,低哼一声。
“怎么了?”
“眼睫毛进去了。”
见她眼泪流个不停,段阑生攥住她的手腕,坐在床沿,沉声说:“别揉了,越揉越疼,我给你吹出来。”
陆鸢鸢只好放下手,仰起头来,努力睁大眼眸。
她喝了酒,面颊本就酡红。眼睛又进了睫毛,流过眼泪,更是红得像兔子一样。
仿佛再掐一掐,挤一挤,就会冒出更多水来。
不……他怎么能有这样的念头?
段阑生暗斥自己一句,收敛气息,才望着她的眼,用手指微微转动她的下颌,去检查她的睫毛去处。彼此的脸庞只有咫尺之遥。
陆鸢鸢拥着被子,抿住唇,微微有些不自在,偏生又无法挪开视线。伸手搭在他腕上,想推拒又忍住。
就在这时,他们后方,突兀地响起一道好似从幽冥中传来的冰冷声音:“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安静的夜色里突然冒出一个声音,陆鸢鸢微惊,转头看去。段阑生顿了一下,也收回放在她脸上的手,站起来,行了一礼:“大师姐。”
殷霄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看她的打扮,似乎早已就寝,只披了件水蓝色的外衣。她走入房间,淡淡道:“这么晚了,段师弟还在这里做什么?”
陆鸢鸢喉咙发紧。
在这里待了三年,她从来没见过对方这么难看的脸色——分明那么平静,眸底却似酝酿着一场风暴。
说得直白点,她那脸色,跟当场捉到自己老公在给自己戴绿帽也差不多了。
为什么看到这种场景,殷霄竹会这么生气?
难不成她一直都误会了,其实殷霄竹心里是喜欢段阑生的?
又或者说,在这之前,殷霄竹一直把段阑生当师弟,直到刚才看见段阑生疑似给她吹睫毛,才血脉觉醒,发现自己的心意?
如果是这样,她岂不是无意中坏心做了好事,推了他们一把?
就像是小说里那些很努力在使坏,却总是无法真正阻止男女主人公心意相通的炮灰,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可是,殷霄竹也不是女主啊。现在女主角小若还没出场,殷霄竹要是对段阑生产生了箭头,最后变成双箭头,剧情不就乱了么?
陆鸢鸢心乱如麻,手指收紧。可她还有些醉,没意识到自己还抓着段阑生的手腕。
在旁人看来,
倒像是她感到害怕,本能地拉着最亲近的少年在求助一样。
殷霄竹望着他们交握的手,眯起了眼。
察觉到了敌意,段阑生微微拧眉,侧过一步,挡在她面前,出言解释:“大师姐,我们——”
突然,他袖下的手,再度被后方那只小手拽了拽。
陆鸢鸢咬唇,抢先说:“元君,我们没什么的。我刚才喝醉了,阑生就好心送我回来。之后,我的睫毛不小心掉进了眼睛里,他给我吹睫毛……你千万别误会。”
她此刻唯一的想法是,她绝对不要做这两个人的媒人。如果殷霄竹真的喜欢段阑生,她也要破坏这段关系。
任何女子都不会希望心上人跟别的女人走得太近,牵扯不清,或者对另一个女人很好。尤其是,一定不会喜欢看到一个男人跟自己的好姐妹牵扯不清。
她现在就是要让大师姐觉得她和段阑生关系暧昧。如果殷霄竹看待这份姐妹情比看待一段刚萌芽的爱情更重要,就基本能断绝他们在一起的可能了。
所以,她故意回忆着那些经典绿茶的表现,把话说得含含糊糊,以起到火上浇油的效果。
殷霄竹定定地看着他们,重复道:“吹睫毛?”
段阑生岿然不动,站在两人中间,目光不闪不躲:“是。”
第46章
偌大的寝室陷入了一片寂静中。
本就闷热的夏夜,在这一刻似乎连流通的空气也凝住了,一丝风也没有。褪下的酒意仿佛重新蒸熏上来,陆鸢鸢的呼吸变得迟重,眼皮很热,鬓发的汗水黏腻而灼人。
突然,墙垣边的烛火轻轻一闪烁,终于为此间渗入了一缕活气。
三人同时一动。殷霄竹微微一偏头,望向那盏烛台,淡淡道:“段师弟,这个时辰,我就不留客了,请回吧。”
下的是逐客令,但口吻却颇为平静,好似又变回了平时那个大师姐。
因头发遮挡,旁人也窥不见她的神情。
方才缭绕在屋中的那种僵硬怪异的气氛,也仿佛只是错觉。
陆鸢鸢的不安却未消失,如蝴蝶振翅,落下颤抖的阴影。只希望三人的场合尽快结束,她拥着被子,往前坐了坐,附和道:“我睡一觉就好了,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确实已经很晚了。放在平日,这个时间,他不会待在一个姑娘房里。
段阑生垂头,看她一眼,才轻轻一颔首:“有事明日再说。”
目送他告辞离开,两扇门关上,陆鸢鸢先是微微松了口气。可下一秒,看到还留在屋子里的人,陆鸢鸢眼皮就一跳。
不,有什么好不安的。虽说她刚才是故意在殷霄竹面前装了一把,可是,殷霄竹看起来也不像是会为了区区一个男人就把她大卸八块的人……
一抬眼,瞧见殷霄竹不仅不走,还朝自己走来。陆鸢鸢的心脏又陡然高高地悬了起来。刚刚才在脑海里肯定了数次的念头,顿时溃散了。她化作鸵鸟,手脚并用地爬进被窝里:“元君,我休息了,晚安……唔!”
话未说完,她的被子即被掀开,人也被拎了出来。但不同于以往被摁坐在腿上,她这一次被摆成了趴姿。
风声掠过身后,随即,“啪”一声闷响击打落在她的臀上。
一下结束。紧接着,又是一下。
一共打了两下。
陆鸢鸢一震。
那落下的力气并不重,可因为太出乎意料了,有那么几秒,她整个人完全是懵的。怔了半晌,她才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委屈混杂着羞愤冲上大脑,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炸开,简直是羞愤欲死:“你、你怎么可以打我……打我那里!”
她说不出屁股两个字。
活了三辈子,她只有在自己原生的世界被爸妈打过屁股,而且是在小学的时候。而这具身体的原主,小时候在燕国犯了宫规,也只是被礼官轻轻打手心而已。
陆鸢鸢挣扎着想起来,可惜力气差了对方太多,压根翻不过身,袖子还因此卷起了一段,腕上两只手镯撞击着床沿。
殷霄竹看了那对手镯一眼,收回目光,只用一只手就轻轻松松地制住她,而刚才作恶的另外一只手,此刻也偃旗息鼓,放在她后腰处。那双茶色的眼珠子在跃动的烛火下,如深色的琉璃:“出门之前答应我子时回来,刚结丹出关就喝那么多酒。光说没用,要让你长长记性才行。”
一开口就数了她两宗罪,这就是她屁股挨两下的理由?
陆鸢鸢一咬唇,下意识感到一丝心虚。可一想到刚才的事,她又觉得对方好似不止为了这两件事生气。因为酒意,她有些控制不住身体的肌肉,哆哆嗦嗦,含了未干泪水的眼眶一下子变得更为湿润:“我……不对,你这是恃强凌弱,公报私仇……你欺负我。”
听见她的控诉,殷霄竹的唇角居然还略微一勾:“对,我只欺负你。”
“什么?”
眼前突然一暗,陆鸢鸢感觉下巴被手指摩挲了下,耳畔响起对方的声音:“况且,这就算欺负了?那是你没见过我真正欺负人的样子。”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警告?挑衅?玩笑?
陆鸢鸢手指一蜷,脑子嗡嗡作响,一时没明白过来。而对方也没给她理解的时间,便直起身来,似乎打算结束今晚这出闹剧了。
陆鸢鸢满心只想着自己屁股挨了两下,太过丢人,不甘心就这样结束,情绪一时上头,一坐起来,她便恶向胆边生,蓦地扑到了殷霄竹身上,在最容易下口的地方——对方露在衣衫外的脖子上,埋头下去,用力地咬了一口,聊作报复。
殷霄竹动作一凝。
咬一下还不够公平。
这人刚才可是打了她屁股两下的。
好在,对方的脖子颇为修长,很容易就能找到第二个下口的位置。陆鸢鸢脑壳发热,拨开对方的秀发,迅速地埋头,又咬了一口,听见殷霄竹闷哼了一声。她松开唇时,便见对方颈侧已经印下了两圈清晰的牙印,连带着两团湿漉漉的口水痕。
仔细一看,第二圈牙印,虎牙印下的凹陷处,居然渗出了一缕红艳艳的血丝。
陆鸢鸢:“……”
她的喉咙咕咚一吞,手脚发僵。
怎么还出血了……不好,第二口她似乎咬得太用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