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更早一点遇到小珠,能阻止温芝的死亡,让小珠现在不那么孤独。
希望他没有让他们之间从交易开始。
第二天白天,霍临在楼上接一个工作电话,小珠在院子里研究哪里可以种花。
忽然一队穿着绿色迷彩、荷枪实弹的人直直闯进了大门,把院子包围起来。
小珠完全茫然地站了起来,看着这群人,脖子后面一阵阵地抽冷。
她身旁其实还有周义永在,但她心跳骤然剧烈得有点痛苦,光线忽然变得很刺眼,让她眼前模糊,空间迅速地坍缩到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好像无所遁形地站着。
直到这群人统一地移动了视线,向她身后看去。小珠机械地跟着回头,霍临中断了电话从楼梯上快步下来,严峻的面容像一只镇守领地的雄狮。
他走到小珠面前,一手拉住小珠的掌心,把她藏到身后。
小珠胸口里的心脏仍然在喉咙里剧烈地跳着,每一下都仿佛宣告着终结。
霍临问他们是谁,凭什么闯入,来做什么。
对面派出一个人做了自我介绍,带着口音的中文,称自己是缅军的哪一支队伍,怀疑这处宅院被非法侵入,所以来调查。
周义永给他们展示了购买房产的证明,又递给他们几个封口的厚实信封,他们收了枪,交涉一番,拿着东西离开了。
四周又变得
安静了。
小珠浑身发凉,四肢酸软,冰寒的脉搏在颈后一下一下地弹跳着,连接到头顶。她张嘴呼吸,但肺里好像迟迟进不去空气。
不是来抓她的。
但是迟早会有这一天的吧。
霍临让人关上院门,转身握住小珠的肩膀。
他的声音很用力,叫她别怕,跟她解释,佤邦这几年势力更迭,彼此之间冲突不断,乱象频生,但他们不敢真的随便对平民动手。
小珠眼前仍旧亮得刺眼。她无法跟霍临解释自己在害怕什么,不是这群人,而是她应有的命运。
霍临干脆把她裹进自己的胸膛里,抱着她上楼。
小珠紧紧抓着他胸口的衣服,霍临找到一个箱子,单手打开,从里面拿出几样东西,分别塞进小珠手里。
触感温润,小珠终于睁开眼看,是那个石头做的小羊,表面被磨得光滑,她从小握到大的玩具。
霍临把它带来了?小珠无力思考,紧紧地攥住石头小羊,试图调整自己的呼吸。
霍临把她搂在怀里,一下一下地顺着脊背,还轻声哼着跑调的曲子。
他哄了她很久,小珠其实很快就冷静下来,但还是四肢冰凉。她背负着杀人的秘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揭发,她将永远活在未知的恐惧之下,而且恐惧只会逐日加重,直到受到惩罚的那一天。
她要去坦白吗?可是小珠又做不到。
她痛恨自己的软弱,既不能坦荡地做一个英雄,又不能平庸地做一个弱者。
在仇恨的驱动力下她去杀了人,却又恐惧于自己手上的鲜血;她怀着侥幸,希望自己能逃避惩罚,以命运的优待来证明自己的正义性,可是又清醒地知道她没有权利要求优待。
她只能软弱无能地等待那柄剑落在她脖子上。
霍临又往她手里塞进了一张照片。
小珠深呼吸几次,眨眨眼,才看清。
照片里是她自己,很小的时候,看起来无忧无虑,她愣住,不知道霍临怎么会翻出来这张照片,下意识地翻转,看到背面上有玛温的签名。
“温芝的小姑娘。”
小珠胸口起伏,眼泪浸润到眼眶,被她眨掉。
霍临捂着她的耳朵,让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还有霍临掌心的脉搏。
人就是这样,有目标的时候不会考虑对错,冲着自己想要的方向一路狂奔,失去目标之后就试图用对错来衡量自己,想要找到自己的坐标,如果找不到,就会掉进无尽的深渊。
有复仇目标在的时候,小珠相信为了玛温她做什么都可以,现在目标消失,小珠才会怀疑自我。
温芝的痕迹会重新给她一点信念。
小珠珍惜地摩挲着玛温的字迹,手脚的确在慢慢回温。
过了好一会儿,小珠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霍临为什么会给她这些。
小珠唰的仰起头,直直盯着霍临,霍临平静地回望她,他的面容像上帝一样俯瞰她,注视着,并掌控着她的喜悲。
过了许久,小珠的声音虚弱地颤抖:“你全都知道了。”
她用的肯定句。
第55章
霍临对她的异常反应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她以为的秘密,原来早就被曝光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
小珠浑身刚恢复些许的热气唰的散尽了,喉咙像被刀片划伤,发不出一点声音,用力瞪大双眼瞧着霍临,努力地聚焦,仍然觉得自己无法看清他的脸。
霍临的面容在她视野里变成一个模糊的色块,威严的天外来物,拥有托起一切的力量,也有摧毁所有的能力。
小珠机械地往后退,但被霍临拉进了怀里。
“嘘。”他安抚着,拥抱的力度不轻不重,不至于像束缚,但也无法挣脱,小珠的脸颊贴在霍临柔软的衣料上,能闻到他身上坚实温暖的香气。
好半晌,两个人都没有发出声音,直到小珠自首似的说:“我杀了丹威。会有人找到证据来抓我的。”
霍临声音很轻:“你删了监控,但忘记清除指纹。”
“针筒和绳索直接扔进河里也不够保险。”
小珠齿关轻轻打颤。
霍临抬起她的下颌,让她看着自己。
“你从哪里弄来的药?”
小珠面无血色,瞳孔涣散。
“……我自己配的。”
“兽医院。”霍临明白过来,“你怎么控制种类和剂量的?”
“我没控制。我只会配这一种药。”小珠麻木地回答,在法庭上,她可以拿一个最老实配合被告奖。
“碰运气?”身为法官的霍临用大拇指抚摸着她的面颊,责备地摇头,“没轻没重。”
小珠的眼睫频频颤抖,仿佛无力自主支撑这些纤细的组织。
霍临怜惜地亲吻她,下了最终判决。
“好的,我知道了。”
“丹威是意外身亡的,没有所谓的证据,也不会有人来抓你。”
小珠盯着他,呼吸停滞。
霍临用掌心温热她的脖颈和耳畔,向她承诺:“你不用再担心这个了。不过,有一件事情你得好好想想。”
他的目光好像有控制人的能力,让人被注视的时候,不自觉地就跟着他思考,这实在是很犯规。小珠问:“什么?”
“你要有一个自己的名字,有名有姓的中文名字。”
小珠仰着脸看他,霍临也看进她的眼睛里去,像忍不住似的,低头快速亲了一下小珠的眉心。
“我已经让人去联系掸邦的福利机构,试一试是否能查到你入院那年的档案,如果能找到出生证明,就能给你补办身份证。如果找不到,也可以走别的渠道去重新办一张,总之,你有重新取名字的机会了。”
“……”小珠有点无措。明明他们刚刚还在讲很严肃的话题,她正在接受霍临的审问,将自己犯的罪和盘托出,但忽然之间,霍临又一本正经地关心她的身世。
小珠怀疑自己在做一个剧情很跳跃的梦。
小珠沉默很久,最后对霍临说:“我要想想。”
“好吧。”霍临的手指抚摸着她的额头,指腹轻轻刮着小珠的眉毛,把她轻皱的眉心抚平,从鼻梁滑下来,按住了她的唇珠。
霍临闭着眼,吮吻小珠冰凉的嘴唇,把她往床塌里面按,束住她的手腕。
小珠实在是跟不上他的节奏,颤抖着制止他:“你干嘛。”
霍临放开她的手,抬头看她,问:“你想好了?”
“……没有。”其实还没有开始想。
“那你继续。”霍临大方地说,唇又触碰到她的颈侧。
一副她想她的,他亲他的,互不干扰的样子。
小珠觉得自己完全搞不懂霍临。他抓住了她所有的破绽,为什么不拿她是问,也没有以此要挟她,还像从前一样和她亲近。
他们不应该是这样的。
小珠发现有些事情向着自己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着,而这种发展是霍临默许的,甚至推动着。
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在小珠的设想中,即便他们身体接触再亲密,霍临发现真相之后,也一定会和她分开。
如果她没有被揭穿,那么等到协议到期,他们也会分开。
分开以后,她在新闻里看见霍临,或者听到霍氏的消息时,可能会有一点走神。
但现在好像完全没有这个迹象。
霍临抱着她的力道仍然那么紧,温度仍然那么烫,好像一个永远不会熄灭的火炉。
她很想问霍临,为什么直到现在还在包容她,为什么还不放手,他到底要带着她飞多高,才会松开力气,允许她坠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