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为什么哭,大约是宋景安被家法伺候的场景给吓的,不过落在外人眼中,便是为胞弟被打而伤心难过。
宋蕴枝一进门,瞧见这幅画面,差点都被感动了。
宋彦坐在主位,上午不仅宋景安挨了打,就连他也被父亲给斥责教子无方,要不是后来儿子与他说了昨晚发生的事情,他还没想到让人上门要账的,是他的好女儿宋蕴枝拾掇的。
正在气头上的他见了宋蕴枝,立刻猛拍了一下桌子,吓得身边的吴氏母子三人俱抖了一下。
“逆女,还不跪下!”
宋蕴枝早就习惯了宋彦这幅色厉内荏的模样,她没被吓到,一脚踏进门槛,并未听他的话乖乖跪下,而是疑惑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父亲为何这般生气,景哥儿这又是怎么了?”
吴氏见此,含着泪道:“景哥儿是你的亲弟弟,不管如何,将来你还要仰仗他,你怎么能这般坑害自己的弟弟呢!”
宋蕴枝在心里轻嗤一声,昨晚他任由纨绔把她当成花楼陪酒的娘子作践,可从没想过她是他姐姐,如今却说这样的话,宋景安也配做她弟弟?
再者就宋景安这样的人,还仰仗他?不给她添乱就不错了。
心中如何想是一回事,面上她却无辜道:“母亲说得什么话,什么叫我坑害自己的亲弟弟?我听不懂。”
语罢就看见宋景安气红了一双眼睛瞪向她:“昨晚的事情你敢做不敢认,那醉仙楼上门来要账,明明就是你指使的,掌柜的都说了是你身边的施嬷嬷亲口同他说的!”
宋蕴枝没有否认,反问他:“在此之前,你怎么不问问自己做了什么?”
此话一出,宋景安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可是一想到父亲母亲会给他撑腰,又挺直腰杆,伸着脖子道:“昨晚那样的情况,难道你要看着自己的亲弟弟,被人狠狠宰一顿而不帮忙?不过是与人喝几杯酒就能帮我,这不是你这个做姐姐应该做的?”
宋蕴枝差点被他的话给气笑了,这样想着,她也笑了出来,“所以呢,你就让你那些狐朋狗友,把你的亲姐姐当成花楼娘子一般作践?”
宋彦不知道这一回事,闻言当即又是一拍桌子,瞪向宋景安:“岂有此理,方才你怎么不说还有这事?你就是这样让外人欺负你姐姐?”
宋景安害怕地往吴氏身后躲去。
宋蕴枝冷眼瞧着宋彦生气的神情,完全没有被他维护的感动。
期望多了失望就会越多。
吴氏见丈夫一副要骂宋景安,忙拉住他:“夫君,景哥儿还小,他性子一向单纯,能懂什么,而且不就是和弟弟的朋友喝几杯酒,又有什么妨事的,三丫头自己觉得被冒犯,大可不理会他们,而且身为姐姐,见到弟弟跟人厮混,也该把人给带走,怎么还答应那些人无理的要求。”
宋媛安跟着道:“莫不是其实姐姐见了他们,心里生出了什么别的想法,所以顺势而为吧。”
宋蕴枝扫了宋媛安一眼,笑意不达眼底:“四妹妹怎么总喜欢把旁人想得和你一样,难不成其实你是嫉妒自己不能和你弟弟一般,能随便出门同男人喝酒。”
宋媛安没想到她反过来造谣自己,她提高声音道:“你胡说!”
宋蕴枝不咸不淡道:“这么生气,难道真被我说中了?”
宋彦怒道:“你如今已经嫁人,还和从前那般不检点,不安安分分呆在后宅,反而在外头抛头露面,坑害弟弟,如今还不知悔改,这一次为父要替女婿好好惩罚你,来人,带三姑娘去佛堂抄经书,没有我的允许不许离开!”
果然她那没用的爹,还真听把吴氏母女的话听进去了,不过他们说的这些话,夏竹大约都记下了,宋蕴枝想。
她没有要反抗的意思,去佛堂抄书本就是她想要的效果。
被婆子带走之前,她回头扫了一眼屋内的几人,眸色微冷。
宋景安和宋媛安太熟悉她这个眼神了,被她的目光轻轻一扫,二人身上瞬间起了鸡皮疙瘩。
谢府。
谢谌才下了马进去,在书房的路上却被匆匆而来的施嬷嬷给拦住了。
只见施嬷嬷扑通一声跪在了他跟前,老泪纵横道:“姑爷,求求您快去帮帮夫人吧,您再不去,夫人怕是要被关在宋家的佛堂上一晚了!”
第12章
去佛堂抄经书这件事从前宋蕴枝倒是挺熟,她没想到如今自己已经嫁人了,宋彦还能这般罚她。
以她现在的身份,借着谢府和谢谌的光,大可不用听宋彦的话,他不过是一个五品的散官,常言道官大一级压死人。
而自己夫君的官职,可不止大了她爹一级,她方才要是搬出谢谌来,宋彦也不敢将她怎么样。
可若是她不听宋彦的话,又怎么能在谢谌跟前装可怜?
带着她前去佛堂的婆子,倒是比宋彦识趣多了,知道她现在的身份不一般,出了前厅,立刻换上了小心翼翼地表情:“三姑娘,多有得罪了,奴婢也是没办,只能听从二爷的话。”
见状另一名婆子便谄媚道:“佛堂那地方森冷,待会儿老奴替您去傅姨娘那给三姑娘拿件披风来,再上些热的茶点。”
最开始说话的婆子冷笑了一下:“你是老糊涂了,三姑娘被二爷罚的事情,若是傅姨娘知晓,岂不伤心,届时傅姨娘去找二爷闹,这家里上下的人不都知道了?”
“那这可如何是好?”
这两个婆子可不敢轻易得罪这位侍郎夫人,这差事本也不愿领的,可二爷的话又不能不听。
如今倒是有些骑虎难下。
宋蕴枝知道这两名婆子有意巴结,她本就是想要借此机会在谢谌跟前卖惨,给谢谌上眼药,让他知道宋家人是怎么对待她的,好日后行事的时候不用因为他的看法而畏手畏脚。
要是这么舒服地呆在佛堂,那还有什么意思。
念及此,她苦笑道:“两位嬷嬷有心了,父亲罚我跪佛堂,自然是希望我好好思过,二位不必麻烦。”
话既然已经这样说了,两位婆子只好依了她。
七拐八拐,宋蕴枝总算是在一处偏僻的阁楼前停下了,佛堂平日里没什么人,又建在僻静的地方。
光是站在门口,就感觉到了一股阴冷的风吹来。
这地方说起来她从前也算是常客,只要宋媛安姐弟在父亲跟前告状,不管是谁的对错,最后来佛堂的都一定是她。
“嬷嬷不必跟着我进去了。”
她丢下这句话,就自己推开了门,大门一开,她看见正对着门的就是一个足有一人高的佛龛,佛龛正中供奉着一尊菩萨,菩萨眉眼低垂,用悲天悯人的神色俯瞰众生。
扑面而来的浓烈檀香呛了她一下,她抬起袖子掩住口鼻轻咳了几声,缓了一下才感觉呼吸顺畅了许多。
踏进佛堂,她转头吩咐夏竹:“这里气味不好闻,你就在外面守着吧。”
夏竹观察了一眼佛堂的环境,透过照进去的阳光,还能看见光里面洋洋洒洒的灰尘,她有些担心:“夫人,要不还是不进去了......”
宋蕴枝摇头,苦笑一声:“父亲要罚我,身为女儿,要是敢不听就是不孝,我自己的名声不要紧,就是不想连累郎君,让别人在背后说他娶了个不孝顺父亲的女子。”
夏竹眼眶一红:“可是昨晚的事情,明明夫人没错,为什么二爷不相信夫人,非要偏听偏信二夫人她们的话。”
为什么,这不是很明显是因为偏心吗?
宋彦从来都是偏心那母子三人的,她早已经习惯,不管做错事情的是不是宋媛安姐弟,最后都会归结到她的头上。
这样偏心的父亲,她早就不想要了。
她走到左侧的一方长条的矮桌前站定,对着夏竹道:“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夏竹还想说什么,却见宋蕴枝已经在案前盘腿坐了下去,她熟练地摊开白色的宣纸,又转身从另一旁的矮架上抽出一本经书放在一旁翻开。
最后自己研墨,拿毛笔沾了墨汁,开始认真地抄经书。
听到夏竹离开的声音,宋蕴枝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用笔杆抵在下巴处,仰头透过窗牖,看着外面湛蓝的天空出神。
最后为了做戏做全套,她重新低下头认真地抄经书。
半个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最后一点斜阳从窗牖照了进来,印在案上写满了字的宣纸上面。
屋内的少女不知何时趴在桌上睡着了,直到王妈妈进来掌灯才被吵醒。
王妈妈瞧见她醒来,又扫了一眼好几张叠在一处的宣纸,道:“姑娘真是心实,二爷一时在气头上的话,姑娘怎么还当真了,随便写一张应付应付二爷就行了。”
宋蕴枝伸了个懒腰,扫了一眼堆在一起的宣纸,她抄经书可不是做给宋彦看的。
“什么时辰了?”她问。
王妈妈把烛台放在离她较近的地方,回道:“酉时末了。”